谦金

【楼诚】定南城(八十九)雨落

这个情节写得我,命都快搭上了


89 雨落

悔不当初?她汪曼春这辈子,就不会写这个“悔”字。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与明黎之死有关?”汪曼春语气不善,与其说是试探,不如说是十拿九稳的从未授人以柄的笃定。

哪怕是王天风,都不能把她没有做过的事栽到她身上。

王天风眼帘微敛,瞟了一眼地面,随即一点点抬起脸,眼眸如鹰隼般锐利冰冷,

“汪小姐敢这么说,无非就是觉得我拿不出证据。”王天风手背在身后,往前踱了两步,于接近门口的地方停住。门外光线刚好照到他脸上,将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映得纤毫毕现。王天风似乎轻笑了一声,

“没错,我确实拿不出证据。”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如水掉入沸油般,霎时间溅起了无数声音。

明台的拳头越攥越紧,一言不发地,站成一座冰山。汪曼春说不出是气怒还是劫后余生的得意,竟笑了出来,

“您是觉得今日里都没乐子,特意来给我们说个笑话?”

娇俏婉转的诘问,伴随着莺啼的笑声传入王天风耳中,王天风只觉得刺耳。他忍不住想看一看这个聪明过人、不可一世的女子此刻的神情。

王天风转身,目光定在汪曼春身上,他开口出声,盖过厅内窃窃私语的众人,

“我从未说过,我有证据证明此事与汪小姐有关。”

那十足的把握指的是……?汪曼春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在她来得及捕捉之前,王天风恰到好处地开口,将她思绪打断,

“汪小姐,你说明黎之死与你无关,对吗?”

汪曼春不明就里,审慎地点点头。王天风也随着她点点头,全数了然。他走到汪曼春近前,弯下身子,捡起手套,“呼”地吹了口气,拍打了拍打上面的土,

“也是。八年前你才多大,家里的事,也轮不到你说话。”

王天风一派平和淡然,汪曼春终于回过神来。

从进门开始,王天风针对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她,而是那个始作俑者所代表的、帝国般的汪家。

“整件事是汪芙蕖一手策划的,你并不知情。或者说,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是这样吗?”王天风循循善诱,像极了一个好老师。

只有汪曼春知道,深海之下隐藏的,是怎样的巨浪狂澜。

汪曼春犹豫了。

在最不该犹豫的时候,她犹豫了。

一面是就此承认叔父与明家的血海深仇,将自己撇个干净,以期赢得一丝还转;另一面是抵死不认,高昂着头颅,直到最后的铡刀落下。

她不知这两者究竟哪一种更有利。

汪曼春下意识地看向明台,从那双坚定决绝的眼睛里,她再也看不到半点缓和的余地。

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汪曼春放弃了最后一条退路,她决然地摇摇头,说话干脆利落得像一把快刀,欲将这团乱麻一刀斩尽,

“此事我全不知情。至于是否与我叔父有关,我也一概不知。”

王天风略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但他并不打算深究。他双手大张着撑住桌面两端,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静,低头看看自己鞋尖,继而抬起头道,

“那你发个誓吧。”

似乎一切终于走到了终结。汪曼春咽了口干沫,缓了缓胸中憋闷的气,淡然道,

“我汪曼春——”

“我不要你拿自己发誓。”王天风快速打断汪曼春的话,神色极冷地,扫了一眼明楼,以他惯常的、命令的口吻对汪曼春道,

“我要你拿明楼发誓。”

汪曼春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已经到了收网的阶段,王天风断不会再给负隅顽抗的猎物脱逃的时机,

“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我汪曼春——”

眼看事情即将尘埃落定,汪曼春就算有千般不甘,也只能跟上,

“我汪曼春。”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若有一字妄言。”

“若有一字妄言。”

“明楼出门横祸天降,尸横当场,死无葬身之地,肉身被野狗所噬,魂魄堕十八层地狱,受尽轮回之苦。明汪两家,世代为仇,永不通姻亲。”

王天风语速突然加快,一句重过一句,一言狠过一言,字字灼灼,字字染血。汪曼春眼前一黑,无边的红似残阳铺水,细看才分辨得出,那是地狱中以人血滋养盛放的血莲。

“该你了。”王天风一气说完,不动声色地将话交给汪曼春。

定亲当日,新娘子为了替意图谋害新郎的仇人开脱,竟不得不以新郎性命立此毒誓。

汪曼春全身发颤,不可控地抖动着,声音像风穿过极窄的缝隙,像哭。

“明楼,明楼出门、横……横祸……”那四个字像鱼刺卡在喉咙,汪曼春无论如何说不出声,她几次张口,却无法将胸腔中的气吐出。到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喊响彻厅堂,声音凄厉哀恸,杜鹃泣血,不过如此。

汪曼春跌坐在地,如花残红落般,尽付颓然。

明楼不忍,蹲下身子来扶她。汪曼春趁势抓住了明楼胳膊,像即将没顶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相信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叔父做的,不关我——”

王天风像吃了个苍蝇似的犯恶心,他虽瞧不上汪芙蕖,可更嫌恶汪曼春。他语带利刃,一刀飞出,

“你汪大小姐现在吃的、使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拜你叔叔所赐?你要是能说的出汪芙蕖是汪芙蕖、你是你这种数典忘祖的混账话,汪家阴宅,我王天风头一个不许你葬进去!”

王天风凛然出声,掷地铿锵,混合着全身遇神杀神的狠戾,回荡在偌大的厅堂里,竟生出一种无人敢驳的压迫感。

王天风盯着明楼扶向汪曼春的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你当年在明黎墓前发的誓,可还算数?”

明楼嘴里泛着一股苦味,不知是不是方才动了肝火,

“算数。”不等王天风再问,明楼便重复了一遍誓言,“我楼家,三世不与明台杀父仇人结盟结亲结友邻,如违此誓,尸骨不存。”

汪曼春定定地望着明楼,眼中似有水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平生的勇气,问出一个她必须直面的问题,

“你早就知道了?”

“是。”明楼不躲不闪,望向汪曼春,千万种情绪自心头涌起。

有无奈,有歉疚,更多的是,明楼一贯的那种深海般容纳一切、足以使人甘愿溺死其中的悲悯。

找不出一点如释重负,找不出一点冤仇得昭的快意。

这样就够了。汪曼春想着,将头转向一边,泪水无声滑落。

王天风看了看明台,周身的威势不由缓和了几分。如果一屋子都是可怜人的话,汪曼春当是其中最不无辜的那个。王天风打一开始交好的便是明黎,明黎死后,更是站定了明台,从头到尾对汪家没半分好感。所以此情此景,他心中,自是一派雪亮,一派长风的辽阔坦然。

今日之事由王天风而起,也由他来做个了结。

“所以,作为明楼结义兄弟,我不同意他娶杀害结义兄弟的仇人之亲;作为南城主事,我不同意任何人再与戕害同袍的汪家有瓜葛;作为明台叔伯,我不同意他和与杀父仇人的沾亲带故的长嫂朝夕相处。”

王天风说完,连再给众人一个眼神都吝啬,高声叫着明台,

“明台,我们走。”

明台起身,有些木然,两眼放空,怔怔地冲王天风走去。阿诚心急,又喊了一声,

“明台!”

明台转身,空洞被凄清覆盖,这是他成为少年后少有的冷峻。明台远远地望着阿诚,心头酸涩,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

可是他不能哭。

明台躬身下拜,对着阿诚的方向,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再无多言。

明台和王天风并肩出门而去,门外,还是他们来时那片风正气清的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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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觉得明楼和汪曼春之间,没有为啥,就是只能如此,只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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