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定南城(六十九)夜语
全员亲情向,民国日常,走剧情。
感觉这一章更适合叫夜语,所以把之前另一篇的题目改了,这是我自己特别喜欢的一章。
69 夜语
阿诚抱着明台回房睡觉,明楼去给明台倒水洗脸。明台困得迷迷糊糊的,拽着阿诚袖子不肯放。阿诚揉揉他小脸,把他往里放了些,自己侧躺在外,
“怎么了?”
“阿诚哥,明年我们还在一起过年好不好?我喜欢和你一起过年,大哥也喜欢。”明台捏着阿诚的扣子来回揉搓,温温地、慢慢地央阿诚,磨得他心口翻涌。
明台这是想家了。家的印象在明台记忆里太过模糊,以至于他很难确切地说出他想某一个人,在他心里,明家就是家。明台留恋他身上令人安心的熟悉气味和安全感,找到了家的归属。可明台太小,还不知该怎么去形容,所以翻来覆去说着,喜欢阿诚哥,喜欢大哥,喜欢他们仨一起过年。
明台爱这个家,怕这个家散了。阿诚又何尝不爱呢?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过年。”阿诚吐露心扉,不只是安慰明台。
“大哥说,你还有另一个家,有自己的父亲。”明台知道不应该在此时提程家让阿诚哥为难,但他太害怕阿诚哥会离开,他忍不住开口。
“哦?大哥还说什么了?”阿诚不知道,明楼竟跟明台说了这许多。
“大哥说,如果你走的话,不要我追着你哭。”明台声音有些低落,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你要是哭成泪人的话,我肯定走不了了。”阿诚指腹擦蹭过明台的眼睑。
“那我就哭死好了。”明台抱着阿诚胳膊,装作凶巴巴的样子,赖着阿诚不让他走。
“赶紧呸呸呸!过年呢,不许说那个字。”阿诚赶紧堵住明台的嘴。
“呸呸呸。”明台看着阿诚的眼色,象征性地呸了几声。“那阿诚哥,你还走吗?”
“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之前,我不会走。”阿诚不知该如何说,时局一天一个样,他也不确定。他怕说得太死,临了叫明台失望。
明台一骨碌坐起来,和阿诚比了比身量,确定还差一大截之后放下了心,拍了拍阿诚的肩,也叫他放心,
“我会慢点长,别怕。”
“聊什么呢?”明楼掀帘子进来,听见两人窃窃私语。
明台一蹦,摔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开始装睡。阿诚知道他怕明楼斥责,也不拆穿,拿了毛巾给他擦手擦脸。
“明台想家了。”阿诚声音轻。
明台想留他,明楼想放他,这都是情分,只是明楼和明台年纪和阅历不同所致罢了。从明台变成明楼,要抛去很多天真和私欲,要学会隐忍和求全。
等明台长到和他一般高的时候,也就学会这些了吧?
阿诚也希望,那一天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从屋子里退出来,阿诚倒掉盆内的水,跟明楼说了实话。
“他不愿我走。”
我也不愿你走。明楼没说出口,他望着漫天星斗,只说了声,
“回屋吧,外面凉。”
明楼收拾着桌子,边跟阿诚聊天,
“明台这孩子,心里存不住话。”
“我知道。”阿诚打帮明楼将剩菜按凉热荤素拼在一起。
“你呢?想家吗?”明楼擦桌子的手没停。
“想家,想我爹,想得都快想不起来了。”
骨肉深恩,说不想是假的。
明楼没有爹娘,大抵也能理解这种情感。他或许不该将程家放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叫阿诚夹在中间。明楼换了个问题,
“你喜欢北平吗?”
“喜欢。”阿诚没有犹豫。
来北平能听书,能学戏,痛快时喝酒,不痛快时打架,自在顺意。家里也很好,就是条条框框太多了,动辄一顿说教,重则一顿板子,硬把人框得了无意趣。来北平上学之后见了许多世面,功课没落下,但玩得也不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处处觉得新奇。
残羹剩菜收拾着放到橱柜,壶里还余下半壶酒,不能再兑回酒坛子里,明楼索性倒了出来,将他和阿诚的杯子添满。
阿诚方才喝到微醺,如今再加这一杯,似醉非醉,刚好到那一点上,如坠云雾里,忽行旷野间。明楼今天高兴,早已喝了不少,他酒量深,倒不至于醉,所以神智尚在,心中却惬意舒坦。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阿诚莫名吟出这一句,酒意上头,面色微红。
虽无玉碗在握,这酒却未必差李太白的分毫,装在淡青色的瓷盅里,清浅可爱,一口下去,前尘尽忘。
醉了,所以不知何处是他乡吗?
阿诚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此心安处是吾乡。”明楼也忘了是谁的诗,觉得合适便接上了。
阿诚不由问自己。心安吗?大抵也是心安的。
阿诚在恍惚间忘了,苏轼一生风波几折,在将他乡当吾乡前,先经历了一番将吾乡作他乡的悲凉。
这诗怎么背得来着?阿诚指节敲敲脑壳,盼着文曲星光顾,助他想起一两句。
对了,常羡人间琢玉郎。
苏轼这样一位成名成家的谪仙,竟也有过这样俗气市井的念头,羡慕人世间玉雕器琢般丰神俊朗的男子。
也不怪苏轼感叹,长得好看的人应该得到了上天很多怜惜吧。
像明台,衣食无忧,平白还多了个王天风出来,事事照料,处处挂心。
好像自己运气也不错,没在街头吃什么苦便被明楼领回了家,好生供养,照拂周全,比亲弟弟不差。
明楼就苦了一点。可也到底熬出了头,坐上南城头把交椅,之前有明台,现在又有了他。大概也算上天垂怜的那类人吧。
越想越歪了。阿诚轻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领自己回来跟这张脸有关系吗?阿诚想着,不由摸了摸脸颊。
马上阿诚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不,应该没关系,梁仲春也是被人打得半死让明楼领回来的。
琢玉郎,梁仲春?
想起梁仲春那张脸,阿诚抑制不住地乐出声来。
“笑什么呢?”明楼好奇。阿诚喝醉了和平时很不一样,自个儿坐在那儿不知想什么,一阵阵地傻笑。
“梁仲春。”阿诚笑得靠在了床后的墙上。
“对了,明天可得准备好,梁仲春领着儿子上门,给人家包个大红包。”明楼少不了礼节。
“包好了,和明台的一样大,就在抽屉里。”这种事阿诚向来都是利利索索的。
“给你自己包了吗?”明楼知道阿诚,怕他亏待自己。
“没有,等着你包呢。”
“行,给你包个和明台一样大的。”明楼爽快答应。
“我要比明台还大的。”阿诚不依。
“今儿这是怎么了?惯会撒娇的。”明楼刮了刮他鼻子。
阿诚极少撒娇,这种为了银钱跟明楼撒娇、与明台争风吃醋的事,更是从来没有过。长久未见这副模样,如今猛地一来,越发惹人疼。
明楼也乐意惯着他,连声应他,口气比哄明台还软和,
“好好好,给你包个顶大的,明儿起来你摸枕头底下,拿着去眼气明台。”
阿诚皱了皱鼻子,顺带一撅嘴,
“我才没那么幼稚呢。”
阿诚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爱。明楼看在眼里,心都融了。
“最喜欢北平什么时令?”明楼刚才听阿诚说喜欢北平,打心里高兴。
“冬天,能烤红薯。”阿诚歪着头想了想,冒出这么一句。
“你倒是越来越像明台了。”明楼打趣他,只记得吃食。
“不光有烤红薯啊,还有涮羊肉,糖炒栗子,喝了蜜,糖葫芦,蘸饺子的腊八蒜醋,铜锅火锅……”阿诚一口气数了七八样。
明楼笑着摇摇头,心里过了过这几样。这俩孩子,爱吃的东西倒是差不离。
也省了他不少事。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宿,具体聊什么谁也记不清了。天南海北,东拉西扯,说到哪算哪,竟然也能这么你一榔头我一棒槌地说一整夜。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夜的漆黑后撤,白日的曙光渐渐席卷大地。这年也熬得差不多了,明楼拍拍阿诚,叫他回屋睡觉。
阿诚睡眼惺忪,问明楼他在哪。
喝了那么多酒,再不睡该头疼了。明楼蹲下,让阿诚趴到背上来,背他回屋。
红日初升,霞光撒到了院子里,淡淡的红,带着些粉和橘。那两个重合为一的背影,被新年的第一缕阳光拉得很长。
元气一始,万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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