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三十九)当铺

39 当铺

古董这行,三分看物,七分看人。以老朝奉的眼力,这物件一入手,朝代、来历、做工、真假,便一一透过手掌的触感传到他心里。别看这死物口不能言,可它能告诉你的东西全都明明白白地摊在面上,不像活人。

站在高高柜台下踮起脚尖把物件送到朝奉手里的人,能说会道善扯谎,心思玲珑胜比干,不过这当铺里,最不惧的就是这种人。这物件,是家传还是偶得,是明清还是商周,干什么使,有什么讲,不是每个人都能说出门道的。若是偷抢拐骗、发丘卸岭而得,故事编得不圆,叫行家看出了漏洞,这宝贝的价格自然跟着一落千丈。

掌柜的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此刻忍不住催促着明楼,

“大爷,您给句准话,这东西,是收还是不收?”

“收,有多少收多少。”明楼没有迟疑。“口子勒紧点,别叫人瞧见。”

“收……这收了搁哪儿?要是被发现,可是吃枪子的事呐!”掌柜的也不忍心看着宝贝流落在外,但毕竟这事太大了。

“你收了之后先放在保险柜里,藏好,我每三天派人去取一回。”

保险柜是在德国洋行买的,就算是炸药炸,锁都不会被破开。

“那给什么价?这收得多了,怕是银子周转不过来哪。”有了明楼这颗定心丸,掌柜的也渐渐冷静下来。

“偷坟掘墓还指望开什么价?想瞎了心了。把价钱压低一点,记得当票开成死当,不准赎。”明楼气归气,脑子一直在飞速转动,反复盘算着可能出纰漏的空当,生怕错漏什么。这掉脑袋的事,必须做到万全。

掌柜的连声称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铺子里。

 

明楼手下有七八间当铺,这是头一个收到东陵明器的。明楼跟掌柜的交待了,其他铺子也一律按他吩咐的做。此事干系重大,不在他手里的当铺,他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了了。

东陵埋着顺治、康熙、乾隆、咸丰、同治,外加这金丝扁镯的主人——慈禧,规模之大,机关之多,绝不是一般盗墓贼能拿下的。据掌柜的说,典当的那人手上有枪茧,全身衣服都是普通的洋布,脚下却穿了一双皮鞋。这双鞋,跟一个月前进城接受奉军投降的国民革命军的鞋,一模一样。

这是明火执仗的官盗,直逼当年的曹操。明楼脊背一凉,他们就是要靠这帮人,来统治这个国家?

阿诚见掌柜的走后明楼许久没有动静,怕他出事,便想着去看看。刚推门而入,就看见明楼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这可把阿诚吓得不轻,他认识明楼已有月余,其间大小事情无数,光死人的就有三回,几时见过明楼这个样子?

阿诚半蹲,两手轻晃着明楼的胳膊,轻声喊他,

“大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明楼抬起头,对上阿诚的视线,可眼里也不复往日的神采,如明珠蒙尘。他还在想着明器的事。

这些寻常人家不该有的东西,万一被发现是要死人的,绝对不能放在家里。当铺也不安全,东陵里的陪葬谁不眼红,指不定有人想黑吃黑,搜查当铺给他定个销贼赃的罪名不说,连赃物也得全数上缴。他要是一倒,南城的天就塌了。

可皇家的东西,还能放在哪呢?

明楼突然灵光一现,问阿诚,

“你上次说,毓澄家里有口井?”

 

汪曼春出不了门,便给南田写了帖子,请她来过府一叙。南田欣然应邀。

和上次汪芙蕖刚殁时不一样,汪曼春这两天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见南田时也能笑出来了。南田以为是上次给她出的主意奏了效,脸上也多了一分笑,

“看来汪小姐的喜酒,我是少不了要讨一杯了。”

听闻此言,汪曼春的笑容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常色,

“这倒还早,不过到时候肯定会邀请南田长官的。”

“哦?我看汪小姐这般神色,还以为你早就称心如意了呢。”

汪曼春从明楼那里得到了比意料中更完美的答案,哪里还在乎南田这不痛不痒的几句揶揄,便道,

“好饭不怕晚,我与他日后百年,不须争这一朝一夕。”

南田不由冷笑,这才几天,汪曼春的态度就来了个立转,不仅不急着成婚,还帮着明楼说服起她来。南田一边叹息着汪曼春心思浅薄,墙头随风换,一边对明楼的手段刮目相看。

至于汪曼春那点小儿女私情,南田此刻无暇跟那个被明楼洗了脑的榆木疙瘩多谈。她此来有更重要的事。她正色道,

“汪小姐手里,有当铺吗?”

好端端的提起当铺,不由的汪曼春不生疑,

“有是有——”

“几间?”南田打断汪曼春的话。

“四五间吧。怎么了?”汪曼春疑惑地望向南田。

“我想买,汪小姐开个价吧。”南田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不多作解释。她越不解释,汪曼春就越觉得其中有蹊跷,便拿话搪塞她,

“这是祖产,我叔父尸骨未寒我就开始卖铺子,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汪芙蕖传到她手里才几辈,也敢称祖产?

南田知道汪曼春这不是真话,便又退了一步,

“汪小姐开个价,无论多少,我绝不还价。”

这就是汪曼春和汪芙蕖的不同之处了。汪芙蕖爱财如命,挣钱不问缘由,最终为了三千大洋把命都搭了进去。汪曼春有这前车之鉴,自然凡事多留了个心。眼下南田明摆着给她画了个圈,来诓她这冤大头,汪曼春虽然一时吃不透这圈套是什么,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绝不能如了南田的意。但日后还要合作,汪曼春到底也得给南田留一丝余地,

“这是哪里的话,南田长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行,我的铺子,不就是您的铺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南田再不懂就是傻子了。她也不欲和汪曼春多费口舌,当下起身告辞。

 

当天夜里。

明楼和阿诚带着绳索、錾子、锤子、哨、雨布、蜡烛、刷子、白醋,来到了那口井边。阿诚抢先一步把绳子绑在自己身上,自告奋勇要下去,明楼不愿阿诚受这个累,说了声我来。

阿诚开了个玩笑,缓解着明楼紧绷的心弦,

“大哥,以你的身量,我一个人在上面,怕是拉不住你。”

“小兔崽子!”明楼配合地笑出来,胡撸了一下阿诚的小脑袋,倒是没再反对,帮阿诚把腰上的绳子紧了紧,把哨子挂到了阿诚脖子上,“有事喊我,没劲了就吹哨,我拉你上来。”

“哎,大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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