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定南城（三十五）上学
35 上学
毓澄吓得抖如筛糠，见明楼这里再无缓和的余地，转而抱住阿诚的大腿，求他替自己求个情。阿诚一时有些心软，试探着明楼的口气，
“大哥，要不这次就先让他回家拿钱——”
明楼刚教育过阿诚切忌心慈手软，这还没过夜呢，就又被他逮到阿诚犯忌。看来上次的亏是没吃够。毓澄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明楼这尊真佛，压根没把这号小妖看在眼里。
可这人究竟能坏到什么地步，如不眼见亲历一回，凭借阿诚那未经世事的小脑瓜，是绝对想不出来的。明楼有心要让阿诚长个教训，便全都由着他，
“行。”
明楼答应得干脆利落，这倒让阿诚和毓澄都吃了一惊。毓澄磕头欲谢，却被明楼一脚踏住肩胛骨，示意他别忙，
“我这是给我弟弟面子，与你没有丝毫关系。”明楼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诚，转过头又继续道，“你们家那王府是你唯一拿得出来的东西了吧？这样，我出两千，刨去你欠我的五百，剩下一千五我原原本本给你。如何？”
“两千？我们家那么大的宅子，前院后院好几进，上个月有人出五千我都没卖呢！”毓澄一听明楼的价码直嚷嚷，想站起身跟明楼理论。
明楼足下一使劲，硬生生压得毓澄动都动不得。毓澄只得跪好，低声嘟囔着，
“这是祖宅，打死我也不能卖。”
这号人反复无常，嘴里没一句实话，明楼早失去了耐心，
“给句痛快话，卖还是不卖？”
“不卖!”
明楼也不跟他多说，冷笑一声，迈步就往门外走。明楼这一走，这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五千也好，一万也好，死人是一分钱都花不着的。毓澄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明楼长衫下摆，再没有刚才讲价时的算计，
“我卖我卖！不过我家里还有我阿玛，你得缓我几天让我找个落脚的地儿。”
明楼不再理他，径直出了门。
阿诚跟着明楼出门，被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小姐和嫖客吓了一跳。刚才屋子那声“我明楼就是规矩”外面的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一见明楼都赔着笑请安作揖。明楼司空见惯，没什么表情。
走在巷子中，两边高悬的红灯笼映在身上，染得二人眉梢眼角各有一分江湖。阿诚不懂明楼心里的算盘，他把明楼当亲大哥，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大哥，这事您打算怎么办？”
“你等着，不出三五天，毓澄肯定得来找你。到时候你拿足架势，再抻他两天。”
“大哥，咱们的价钱不算高，毓澄……毓澄他未必肯卖给咱们。我看，这搬家是幌子，说不定他这两天就急着找下家呢。”
阿诚把自己的分析说给明楼，明楼点点头，总算有长进。
“国民政府定都于南京，这紫禁城比不得往日了。尤其北京改名北平以后，地皮是一天一个价。你等着，到了下个月，他就算哭着喊着只卖一千，也无人问津了。”
阿诚还是疑惑，
“那大哥为什么还如此着急？等两日，他求着咱们买岂不是刚好？”
明楼笑笑，
“我这么一逼他，他必然觉得那宅子有市无价，不肯亏了本便宜卖给我。他来回找下家，准保越拖越久，越开价越低。他这种视钱如命的人，白白丢了那么些银子，肯定悔得肠子都发青。现在买了，他倒反咬一口，说咱们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吃了亏又做了恶人，我才不做这赔本的生意。”
“噢。”阿诚明白了。毓澄若是不跟明楼耍心机，自然顺遂如愿；他若贪得无厌，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无处说，而且他这一生，只要想起这件事就难过，当真是杀人诛心了。
给阿诚选学校这事，明楼是慎之又慎的。明台还小，主要是认个字读个书什么的，在南城上就行，眼皮子底下，明楼也放心。阿诚大了，正是要有思想、需要好老师引导的年龄，挑学校这事一点都马虎不得。好中学都在东西城，只是远了些。
之前梁仲春为这事没少在四九城里跑跳，公立的、私立的、教会的，内外城五六十所中学让他跑了一个遍，最后明楼才拍板选定了四中。四中在清末的时候叫“顺天学堂”，是男校，学生用功，生活俭朴，正合明楼心意。
眼看就到小暑，学校要放暑假，这一放要休息到立秋后六日才开学。明楼怕再生事端，便督促着阿诚次日就去学校报到。
晚上明台回来做完了功课，阿诚还没到家。明楼担心明台饿着，让阿香拨出来些菜，让明台先吃，自己等着阿诚。这是阿诚第一天上学，明楼特意叫多做了几个菜，现在主角没回来，他不急着动筷子。
阿诚回来的时候明台的饭才下去一小半，也不迟。明楼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问他上学的情况。
学校的饭自然比不上家里，阿诚咬了一口油汪汪亮晶晶的红烧肉，回答明楼的问题，
“学校先生好多都留过洋，有的东洋西洋都留过，讲课时旁征博引的，特别有激情。同学们也不错，吃饭的时候还有人看书，可用功了。”
“那就好。”明楼放了心。
“对了，我还碰到个熟人，我刚到北京时和我一个诗社的，今天中午就是他请我吃的饭。”阿诚提到新环境里的旧友，显得神采奕奕。
“改天也记得回请人家。”明楼交待着规矩礼节，顺嘴又多问了一句，“这同学叫什么？”
“樊玄黎。”阿诚道。
明楼突然放下了筷子，身子转向阿诚，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
“你说他姓什么？”
“他姓樊，叫樊玄黎。大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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