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十三)筹谋

每一天都很好,倘若你在场。

13 筹谋

欲取先予。

程明灿略一思索,将爆炸当天的事和盘托出,

“我们家月底时会把佣人叫在一起,发放当月工钱,再评讲几句。不过这些杂事向来由桂姨打理,我从不沾手。当天管家来知会我,说这是我来京以后第一次训讲,务必参加。我应了,也没当回事。刚好晚上有人约我出去,看时辰差不多我就偷偷溜出了门。谁知——”

楼如海眉锋一挑,抓住了其中的关窍,

“有人约你?”

“不知道是谁,只说有急事,让我速来,切勿惊动他人。我到了约定的地点后,却发现空无一人。我等了片刻,刚想走,突然一声爆炸,震天的响,接着我家的方位火光冲天。我……”程明灿如有利刺在喉,哽了哽,过了片刻缓缓道,“我那时才明白,是有人刻意救我,但无论如何,家都回不去了。”

楼如海细细听来,脸色沉着。也就是说从头到尾,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桂姨在这次爆炸中担任了策应。

楼如海嗯了一声,示意程明灿继续往下说。

“如果这次爆炸的目标是我,那没道理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动手。”程明灿停了停,深邃的目光看向楼如海,抛出自己的推断。

楼如海若有所思,眉宇间锁着重重疑虑,

“也不尽然,除非——”楼如海拖了个长音,话未说尽。他这一顿,后话显然程明灿也想到了。

除非设定炸弹的人,当时也不在现场。

如果炸弹是定时爆炸,那么在确保程明灿不离开程家的前提下,引爆的人大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这盘死棋。

那么当时桂姨在哪里?她真的是内鬼吗?

楼如海看向唯一能解答这个问题的人,希冀他能给出一星半点的线索。程明灿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一室无声。半晌,程明灿绷直的脊背弯了下去,他胳膊撑在大腿上,双手覆面,如同终于崩断的弦,

“我不知道,当时我从后门偷溜出去的,厅堂里的情况全不知道。”

没等楼如海说话,程明灿继续道,

“刀山火海也好,油锅钉板也罢,这一趟我都必须去。是敌是我,总要辨个分明。是亲人,我救她回来;是敌人,我倒要手刃了血仇给全家上下十三条冤魂报仇。”

这孩子,比明台还不听话。瞎子都知道是坑的地方,他偏要跳,已经折进去一个桂姨还不够,他还生扑着要将自己往里填。楼如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有情有义不错,可你能不能有个脑子?”

程明灿被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激得跳将起来,

“如果,”他逼视着楼如海,隐忍着攻心的怒气,“桂姨是无辜的,她被我牵累而死,我这后半生如何有颜面苟活?若被关的是你亲娘,抑或是你世仇,大哥还会这么说吗?”

楼如海没有亲娘,但他也没被程明灿惹怒。他闯荡多年早已磨出来一副好性子,什么事都难再动心思,别说动脾气了。

仇家他倒是有。楼如海思及明台父亲的惨死,心被坠得沉沉的。他从未告诉过明台谋害他的人是谁,不单是因为明台还小,只是这仇恨他一个人背着就够了。

他放不下仇恨,也不想放下。人生一世,要是活得无欲无求、红尘看破,还有什么劲头?

他做不到的,自然不能强求别人。既然程明灿也忘不掉这仇,那就报吧。


“你既叫我一声大哥,我必不会袖手旁观。”楼如海深吸一口气,沉于丹田,说话声如洪钟,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但你不能去。”

楼如海眼风扫过厅内站着的二人,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得房梁都矮了一截。梁仲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这里一共三人,程少爷不能去,楼大爷当然更不能去,那……梁仲春声音颤微微的,眼神闪烁,不住地去瞧楼如海的神色,

“爷,那我……您看……”

不比往常,这可是要送命的事,梁仲春怕也是人之常情,有妻有小的,哪有不惜命的?楼如海本来也不欲为难梁仲春,静了静,缓慢道,

“这件事,我们的人,一个都不能动。”


身穿墨黑对襟小褂的人三五成群,风风火火地穿街而过,惹得两旁的摊贩纷纷避让。郭骑云皱了皱眉,按下心中的不悦,对着王天风有些焦急,

“爷,这人要是先让汪……”

对面正有人提着木桶过来,桶沉甸甸的,那人左摇右摆,桶里的东西几乎要翻着波地洒出来。汪洋派一众急匆匆地已到了面前,那人看在眼里更是心焦,眼看就要撞上,那人连忙侧身,木桶中的东西却因着刚才的惯性已然漫到边缘。

郭骑云只顾着跟王天风说话,没注意到将要发生的事。王天风眼观六路,伸手一拉郭骑云,直接让郭琦云还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生生停在了嗓子眼里。

郭骑云突然被劲力一拽,来不及反应,向旁一个踉跄,扑了两步堪堪停住。再看刚才自己站的地方,汪家的人正抓着那人的衣领子叫骂,地下和二人衣服上,都有一摊新鲜热乎的猪血。

王天风看都没看那仍吵吵嚷嚷的一团乱麻,目视前方,气声轻响,像家里大人关切地责备马虎的孩子。

“离远点,小心溅一身血。”


梁仲春遵照楼如海的吩咐,当夜就带回来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是抬进来的。

楼如海撩开白洋布看了一眼,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中等身形,小圆脸。梁仲春在一旁殷切地卖好,

“爷,这人是今天刚死的,您瞧,还热乎呢。”

跑江湖的没那么多忌讳,楼如海往上撸了撸那死尸的衣袖,察看尸体的伤痕,问梁仲春,

“这人哪找来的?”

“嗨,乱葬岗子背回来的呗。我打眼这么一瞧,最符合岁数的就是他了。凑近一看,没想到真让我捡着了,还是刚被打死的。”梁仲春眉目间均是掩不住得色。

楼如海转向一旁的程明灿,

“表呢?拿来给他戴上。”

程明灿摸了摸上衣兜,从里面掏出来那块跟了他几年的手表,没再犹豫,径直走过去,把表戴在了那个少年的左腕上,规规矩矩地扣好。

楼如海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两手将白布拉起,盖住了那少年的脸,嘱咐梁仲春道,

“给他换身好衣裳,趁黑该抬哪儿去抬哪儿去。对了,出门的时候留点神,避开点明台,别吓着他。”

“哎,知道。”梁仲春一招呼,院子里迅速跑来两个人,将人原样抬走,在夜色中消失得只有影子。

办完这件事,楼如海心里定了大半,郁结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倒是程明灿一脸忧虑,显得心事重重的。

“大哥,那个人和我,长得不太像。”

楼如海刷地一下抖开扇子,在离自己半尺远的地方略微地晃着手腕,显得心情极佳,一派稳坐中军帐的张扬自如,

“要的就是不太像。”


————————————

其实我觉得阿诚哥是爱憎分明的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哪怕被大哥收养以后,他也是有自己脾气秉性的。因为大哥说的做的,他基本认同,所以两人如同一体。他对着外人的时候,圆滑世故是他的外衣,内里他还是那个执拗的、不愿妥协的明诚。

评论(49)

热度(34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