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一百零九)家书

109 家书

王天风在北平销声匿迹,最先知晓的除了弟弟丢了的明楼,就是时时关心着他这位死对头的汪曼春了。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这不由得汪曼春不起疑心。可王天风消失得太快,前无因后无影,饶是汪曼春也嗅不到一丝踪迹。越是这样,她就越心慌,敌暗我明,随时防着被人抽冷子放黑枪的感觉可太不妙了。

汪曼春也留意到了明楼那边的古怪。明台和阿诚说是一个送去了香港,一个送去了美国,但汪曼春总觉得有些异样。明台走得悄无声息,阿诚走得大张旗鼓,仿佛一个怕叫人发现,一个又怕人发现不了似的。

诸多蹊跷汇集,汪曼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但无论要查王天风还是明楼,以她的渠道来说,都已经触到了瓶颈。王天风不在北平,汪曼春的爪牙就派不上用场,南田的手倒是可以一借。前段时间火车站日军死伤惨案,南田虽最终信了王天风,但未必没有起过疑心。眼下王天风人去楼空,汪曼春不信南田不想趁机起一起他的底。放汪家出来斗王天风的事,南田想必不会拒绝。

至于明楼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在南城,明楼的势力密不透风,铁板一块,绝不是汪曼春一口银牙能啃得动的。但汪曼春不想惊动南田。汪曼春与明楼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还有近二十年的情谊,说白了,她不过是想多探听些消息、拿住明楼一点软肋罢了。可南田与她立场截然不同,断不会对明楼心慈手软,南田若是经手,汪曼春有了臂膀也失了决断,大事小情都再没回旋的余地。

汪曼春权衡良久,只跟南田要了人手和门路去调查王天风,对明楼家事只字未提。

 

阿诚在列宁格勒安顿了下来,写信跟明楼报平安,顺便说了收信地址。明楼一见便笑了,将这些时日零零散散的信纸收拾了一下,送到了邮局。

比之莫斯科,列宁格勒要更靠西北,离北平又远了不少。通信本就不如莫斯科便利,加之军校收发信件要层层审核,阿诚拿到信,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但这丝毫不影响阿诚收到第一封家书的激动。他在风衣内侧口袋里装了一天,上课时不经意碰到信封都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一整天都神采奕奕,笑容飞扬。一直熬到晚上到宿舍阿诚才拆,不知比过年拆红包开心多少。

刚抖开信,就见一个白影从厚厚一打信纸中漏了出来,飘着坠到地上。阿诚俯身欲捡,白影在眼前慢慢放大,待看清时已笑意难掩。

一朵风干的桃花。

没有枝叶,只有花萼,也不是纯白,细看之下是淡粉。花瓣从内到外绯红渐渐晕开,点点鹅黄花蕊,俏皮可爱。

阿诚小心翼翼地捏着花托捡起,生怕这脱水变脆的花经这一动荡直接碎落。将桃花安置好,阿诚才腾出手来看信,只这一看,嘴角便咧到了耳根。

似乎知道这一拆桃花会先跳出来跟阿诚打招呼似的,明楼这头一张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聊赠一枝春。

将北平的春光不远万里的寄到东欧平原的西北部,光这份意趣,阿诚就要赞一声绝。

阿诚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信纸翻看,想知道明楼大概写了些什么,再想着沉下心来细细阅读。哪想越看越有趣,深深被每一张内容吸引,目光粘到纸上拔也拔不下来。本以为手中这一张已是极好了,不料下一张竟能更有趣、更勾人。阿诚几次忍俊不禁,笑意从心底漫出,爬到眼角眉梢上来。

不同于他寄给明楼工工整整的信,明楼寄来的,是个杂货铺。

什么都有。有的长达几页,不吝笔墨地详细讲了明台在军校的琐事;有的三五行,简略地说说今天又得了什么乐子、街坊哪家有什么趣儿;有的也提到时局时政,偶有点评;也有的像之前看到的那张,多是留白,只利落又干净地写了一句诗或者几句词。

阿诚都能想到明楼当时的样子。或一时偶得,随手在纸上记了几句;或兴致正高,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四五张。明楼没把这当成功课,而是真真正正的把每一笔当成自己的口,每一张纸当成了阿诚的耳,随性又自然,再家常不过。

有几张干脆是画,不是西洋那种有空间效果的素描或油画,也不是东方山水风景中惯用的水墨,而是看着更为鲜亮活现的水彩。

阿诚仔细一数,画一共有四张。一张朝阳门东南面,画中靠右是箭楼、靠左是城楼,中为瓮城,绕城而过的护城河占据了大部分景色。融融的浅碧中星点白,波光粼粼,这个时节河水湛绿,垂柳拂烟波,绝佳的景色,映入眼里就在脑子里生根,再也拔不出来。阿诚记得。

一张是明家的四合院。格局陈设没什么变动,就是前院的槐树更茂密了些,墙根的虎尾草蓬蓬的一丛,和其他杂七杂八的花都开了。百般红紫,能闻见花香。

一张是小孩拿着跟长杆子打树上的李子。小孩六七岁左右,杆子比他还高,蹦起来的时候勉强能够到树末梢,他尽力地伸着杆子打,地下散着三五个黑红的李子。这孩子面相看着像梁仲春的儿子苗苗,年纪也相仿。

还有一张是简简单单的一朵花,就是明楼寄给阿诚这枝。趁花还开着时,明楼将这武陵色盛放的样子临摹了下来,再与干花一同寄与他。这一树桃花由花苞吐蕊到红雨纷飞,阿诚都瞧得真切。

这几张画笔法还较为粗糙,不难看出是新学的。但画意盎然跃于纸上,不受技法限制跳将出来,反倒因为生疏添了几分写意,更为亲切自然。

城楼,家,故人,草木,一下子活了,整个北平都原模原样被搬了过来。

阿诚又翻来覆去地将信看了好几遍,明楼大都是白话,平易通俗,读来流畅不费神,像明楼就坐在一旁和他聊天,让他在这寒冷北国胸口微烫,像回到家一样舒适熨帖。

阿诚在书桌前铺开纸时,想着,要问问明楼画里的小孩子是不是梁仲春儿子,再就是一定得问问,他这水彩画,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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