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九十二)尘缘

谢谢 @白夜 二十万字的手抄,我今天收到被大佬震惊了,择日repo。
我每天看电视打游戏我是个垃圾,我对不起读者!!


92 尘缘

“南田这鹰,怕是熬得差不多了。”郭骑云提醒着王天风,担忧之色隐隐。

之前程家爆炸、东陵被盗、烟土销禁等诸事,汪曼春或多或少碍着自己明家未过门少奶奶的身份有所顾忌。这最后一道屏障眼看也扯破了,汪曼春不为自己打算是不可能的。

“明楼既然推了一把,南田没有不拉一下的道理。”王天风背对着郭骑云,双手撑开在窗沿上,显然在闯演武堂之前便思虑到了这层利害。

“那我们岂不是首当其冲?”郭骑云更为着急。

王天风悠悠转过身,轻声哼了一下,倒也不见动气,

“你以为,明楼的礼,是那么好收的?”

回想起明楼来送礼那天,郭骑云不由微微懊恼,不过是一点东西,竟换得个要命的差事。

见郭骑云如此神情,王天风也觉得火候略过,他不由出言,稳住这位得力干将的心神,

“汪曼春现在,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只能抚,不能激。这事能不能春雨入泥、大事化小,还要看明楼。”

解铃还须系铃人。

 

阴历七月十五。

天还未亮,就有不少人动身往城外去。明楼和阿诚坐在马车内,边上的篮子里放着几挂折好的纸钱和各色糕点。

“明台那边,王天风说会带着他去。”阿诚开口。

“嗯。”明楼不置可否,应了一声。

阿诚知道明楼心中不轻松,随即也沉默下来,任马车一路颠簸。

祭完明台的父亲,明楼照例要去汪芙蕖坟上看看。该烧该供的东西一样不少,只是不再下拜。汪芙蕖到底是教了他吃饭的手艺、给了他片瓦遮头,每年连一份供养都不给,这种事明楼做不出。

野外的风大了些,掠过田野山岗,裹挟着初秋的寒意,呼啸而来。明楼衣裳下摆被风掀起,簌簌的,翻飞着。明楼在汪芙蕖墓前站了许久,低语着,说了许多,声音飘渺却清晰可闻,一如飞檐斗拱的鼓楼上传来的钟声。

阿诚在一旁静默地听着,并不插话,只是听见明楼最后一句时,眉毛不自主地猛跳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诚错愕地盯着明楼,目不转睛,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求一丝自己幻听的例证。

可他失败了。在看向明楼墨黑而温润的眼睛的瞬间,阿诚便知道,明楼说的是真的。字字实言,字字落地有声。

终生不娶。

这是明楼最后出口的四个字。

 

“刚才树后头有人。”是汪家的小丫鬟。

阿诚提醒着明楼。虽然他知道,明楼肯定也看见了。

“我知道。”明楼答话,面色如常。“可我不单是因为这个。”

明楼要说自己这话完全不图汪曼春听到,那是假的,否则也不必在汪芙蕖坟前说。要说那只是个哄汪曼春的幌子,却也不是。

连明楼自己,都不确定。他甚至不知道那句话该不该说。他愧疚自责,极其渴望着做出些弥补。可他所能做出的弥补,于一个被抛弃的女子而言,只会是雪上加霜。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汪曼春囿于苦痛、滑向南田,明楼的良心更是会堕入被煎熬拷问的深渊。

明黎、汪芙蕖、汪曼春对明楼皆有恩情,他与汪家又有仇怨。恩仇缠绕如藤蔓,分不清理不明,将众人捆缚得越来越紧,勒进血肉,谁也难从中抽身。是非因果并非一朝一夕铸就,更非顷刻之间可以化解。也许早在他拜师汪芙蕖的时候,就注定了今日的他进退失据,动静皆错。

明楼无从选择,所以他说了那句话。 

他不会再摘下别的花了。

一句话在汪曼春听来,不知算是誓言还是歉意的话。

他不会娶汪曼春,同样也不会娶别人。

这是他能对汪家、对明家做出的唯一承诺。

 

阿诚伫立在风中,眼睛都被吹得有些酸涩,他转过目光,不再看明楼,而是眺望着远处高低层叠的山。他没有问明楼为何如此自苦,也没有想法子再找回转的余地,他心里很安静,——跟了明楼之后常有的那种安静。

他在渐渐学着和明楼成为一样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便只管往前看。

 

“他真这么说的?”汪曼春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双臂,难以置信地摇晃着。

丫鬟点点头,又把坟前的情形重复了一遍。

汪曼春一下从旧日的阴影中剥离出来,鲜活自然,似乎天边密云乍破,无边连绵阴雨中漏下一道镶了金边的阳光来。她欣喜,雀跃,像破茧而出的蝶,为春意的再次降临而单纯地欢快着。

她急急地走到衣柜前,想挑一身合适的衫裙出来,却在打开衣柜的瞬间,被一眼钉在原地。

好像三伏天兜头被人泼了一瓢冰水。

汪曼春彻底醒了,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刻。

订婚当日那身初桃色的裙子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一摞衣服的最上方,大剌剌地刺着她的眼,裙摆下的土提醒着她曾遭受的诸般凌迟,毫不客气给她的妄想一记耳光。

啪!

汪曼春猛地合上衣柜,双手颤栗,抖得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汪曼春颓然地顺着衣柜滑坐在地,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环绕在空旷的屋子里,听上去说不出的阴恻。

她笑着,不知是贺自己的胜利还是笑自己的愚蠢。

看上去她似乎赢了,战胜了虚无缥缈的敌人,从此立于不败。她手持单刀立于桥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千万万的后来人谁都无法越过她。

她傲然地睥睨众人。

她多威风啊。

可当她抬抬头就会发现,那座从来不曾有人征服山头巍峨如故,凌驾于万物之上,不惹一丝尘缘。

她和她所警惕的仇敌一样,都未能对高峰涉足一步。要是非要说又何不同的话,只是她比她们站得略高些。高一些如何?高许多又如何?她比其他人高还是矮,高又高过多少,这些对于她和山的距离而言,毫无意义。

汪曼春站在山脚下,仰望高峰,当发现无人可攀的这个事实时,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没有人是胜利者。

她没有赢,也永远不会输。这或许是明楼能许给她的,最好的结局。

明楼,你终究还是错过了一朵花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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