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五十一)谈心

51 谈心

明楼安置好明台,本想再跟阿诚说几句话的,不料回房时阿诚已经睡了,看样子是刚睡着,呼吸浅浅的,连被子也没摊开。明楼关上窗户,回身又把薄被给阿诚搭上,掩了门独自出来。

明台前几天背《记承天寺夜游》,头一句便背岔了,“解衣欲睡,月色入户”叫他说成了“解衣入户”。好好的一出文人夜游雅兴,让他这么一胡吣,倒像是流氓夜踹寡妇门了。

不过明楼现在想来,也别有几分趣味。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三伏的火已褪,南田的心头火却一直着着,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东陵盗案事发的那晚上,她拉到琉璃厂附近准备交易的黄金,全被警备司令部扣了。原因也很简单,就两个字:赃款。东陵的明器都在司令部库房封着,她的黄金当然拉不走。

二次北伐刚刚胜利,国军进驻北平,百废待兴,这两吨的黄金无疑是天上掉馅饼,而且理由正当,顺应民心,国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到嘴的这口肥肉吐出去的。可这两吨黄金是日军在北平的全部储备,南田及其前任耗费了多年心血不说,对东北、华北的战局都有重大意义,让南田就此罢手,她不甘心。

南田一直在反思,这次的棋,到底是错了哪招?又中了谁的套呢?

要说跟整件事牵连最大的,当属张荫梧。可张荫梧至今都在司令部关着,自身难保,还不知国军将要拿他作何处置,情形比自己还惨。所以设套的人,应该不是他。二的话,就属王天风了。引她前去、向张荫梧告密的均是王天风,而且她和张荫梧都栽了,可谓一石二鸟。

唯一的疑点是,王天风从中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反而因此得罪了盗东陵的孙殿英一派、北平警备一派,还捎带上了汪曼春。南田实在想不通,王天风的动机何在。

说到汪曼春,她嫌疑也不小。表面上看,她和王天风一样,没有得着实在好处。可这批货本来就是汪家的,眼下谁都没落着便宜,对被抢货的汪家来说,已经是最不吃亏的局面了。

当日里留在王天风家监视的宪兵汇报过,那天王天风回家以后便再无动静。外国记者只身前来,毫无准备,显然是临时得到消息的。

透露消息的,会是汪曼春吗?

 

汪曼春这边,倒没有南田急。她只折进去一个古玩店掌柜的,而掌柜的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留后路,都不会再向上攀咬。司令部也只是派人来问过两回话,并没有拿她如何。让她心烦气躁的,是王天风。

偏偏以她的手腕和阅历,又奈何不了王天风,只能干置气。

秋风一吹,缸里漂浮的碗莲也有了秋意,荷叶边向内卷曲着,开始枯黄,荷花还挺立着,婷婷出水,不见凋败。可汪曼春心里知道,它也坚持不了几日了。她往缸里撒了些鱼食,一时怅然。

 

立秋过了六日,明台和明诚都开学了。明诚每天上学放学顺带接送明台,给明楼省了不少事。也不知道是明诚更懂得管孩子,还是明台不熟悉他的心性没敢惹事,反正明台开学以后,阿诚还没替明楼挨过一回骂。

晚饭后,阿诚和明楼在厨房洗碗,阿诚洗一个递给明楼一个,明楼接过,再用清水涮一遍。

“大哥,国军那边像是要派张荫梧去查东陵的案子。”阿诚头也不抬地说着。

到底是去上学视野宽了,以往这种消息,都是明楼跟阿诚讲的。如今竟调了个个儿,明楼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见他没说话,阿诚又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张荫梧会不会包庇他们。”

“学校怎么样?樊玄黎呢?”明楼岔开话题。

“汪曼春最近事忙,监视玄黎的人松了不少。他还是老样子,我也不便和他走太近,只是见面了说几句话。”阿诚交代着。

“明台最近倒是听话,功课也长进了许多。不过还是不及你。”提起这两个孩子,明楼心里多少有个安慰。

“明台懂事以后也会好好读书的。”阿诚开解着明楼。

明楼却摇了摇头,

“他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强逼着他,他自有他注定要做的事。我对他所求,不过‘平安’二字。”

阿诚听懂了明楼的意思,当下郑重地答应明楼,

“大哥所求即是我的所求。”

“那你说说,我求什么?”明楼站直身子,神色认真的看着阿诚。

“明台平安。”阿诚没有丝毫迟疑。

“不,不对,是你们俩的平安。”明楼纠正道。

这一晚上,明楼说话东拉西扯,到现在阿诚才算明白他的意思。明楼叹了口气,又继续道,

“你去上学是我提议的,所以如果你想做些事,我也不会阻拦。你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只一点,我希望你记着。”

阿诚放下手边的碗,撑着水台子看向明楼,

“您说。”

“为国家捐躯、为人民请命为大义,为派系汲营、为官场勾心是小人。”明楼的话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语带风雷之势,字字落地有声。

“我记住了。”阿诚点点头,庄重得像一句誓言。

明楼心下稍松一口气,只要他不参与政治就好。政治的复杂程度,远不是阿诚甚至他能想象的。


“张荫梧不会包庇他们,但案子审出来还要上法庭,证人证物如何、会怎么判、又执行到何种地步,其间无数弯弯绕绕,有不少动手脚的余地。”明楼分析着,把最后一个碗擦净放入碗柜。

阿诚心如明镜,这事打闹到外国记者那刻,就不受他们控制了。其实之前,明楼也不能全然掌控局面,他能做的,只有因势利导。此时,他无法强求,也无法去为难任何人。

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中正,中正,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真的能也做到持心中正,无私无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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