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二十六)烟花间

阿诚哥踏上要账之旅了盒盒盒。


26 烟花间

阿诚看了一天一夜账本,也理出个头绪来。这十分之一,有两种办法。一是吃大户,择几个欠钱多的摁着他们还,只要有一个还的,这事就有戏。二就是积少成多,将散户各个攻破,凑一凑的话,也不是个小数目。

硬骨头总要啃,高峰总要攀。阿诚决定先拿大户开刀。

他头一个看准的,就是毓澄。阿诚和梁仲春打听过此人,据说还是个王爷,和恭亲王奕䜣的孙子毓嶦是一辈的。大清完了以后没了爵位和皇粮,加上此人重色好赌,便成了落魄户。除了祖产没卖,家里能当的古董瓷器家具当了个七七八八,整个宅院就剩个空壳子。毓澄见天泡赌坊,没钱的时候看人赌过过干瘾,有钱了就去销金窟花天酒地。他手里存不住钱,又养了一身富贵病,好吃懒做,总之赌场和窑子,准有一个地儿能找着他。

阿诚用过早饭后就出了门,天还早,赌场门都没开。长条凳倒着扣在桌面上,屋子里扬起些尘,小伙计正扫地。见阿诚进来,说了声还没开张,让他外边等会。阿诚也不多言语,指明要找掌柜的。

赌坊掌柜个顶个的会来事,瞧见阿诚手里的账本,立即把人请到雅间,上了壶茶,好吃好喝的款待着。

 

毓澄约莫是天擦黑的时候才来的,摇着扇子,一步三晃荡。掌柜的把人指给阿诚后,告了声失陪。

阿诚溜溜坐这儿等了他一天,对付他的主意早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阿诚起身收好账本,悄无声息地走到毓澄边上,拍了拍毓澄肩膀。毓澄将回头未回头的刹那,阿诚猛地屈肘一撞他后心,单手一别,叠着毓澄的胳膊瞬间将其扭到身后,整个动作从发生到结束快得不可思议,仿佛就是眼前一花。再看毓澄,呀呀地一个劲儿叫着却丝毫动弹不得。

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赌场一角的变故。阿诚轻轻嘘了一声,在毓澄耳边低声道,

“咱们出去说?”

毓澄哪有说不的机会,只能任由这个十四五的孩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赌场推了出来。

阿诚扬了扬手里的账本,表明来意。毓澄一脸苦相,嚎着让阿诚先放开他。阿诚不为所动,手上力道不减,

“我松开你,你跑了怎么办?”

“哟,我的爷,您瞅瞅,我这走两步歇三步气都喘不匀实的体格,哪能跑得过您呐?”

阿诚想想也是,便松了手。他一松手毓澄就揉着自个儿肩膀叫苦连天,满世界谁也比不得他命惨。

阿诚听得头都大了,忙打住他的话头,

“行了,还钱。”

“有钱我不是早还了么?何至于拖到今日,还劳烦大爷亲自来取。” 毓澄赔着笑脸,跟阿诚求情。

这声大爷听得阿诚心里别扭,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称呼过。阿诚皱了皱眉,给毓澄指了条道,

“无多有少,还一点是一点。”

他这一松口倒让毓澄觉得他这软柿子好捏,更是一口咬定镚子儿没有。阿诚哪经历过这些。他来之前向梁仲春讨教过要债的办法,对方只回答了他四个字:心黑手狠。

他心是红的,那就只有手狠了。

“没钱是吧?”阿诚近前,把账本扔在地上,十指交握,咔啦咔啦地活动着手腕,关节处骨头移位,发出令人牙碜的声音,听得人寒毛直竖。他刚靠近,还没等动手,毓澄惊呼的声音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

“有钱!有钱有钱有钱!”

 

阿诚架着毓澄,并排走在烟花之地。耳边莺啼燕语,眼前软玉温香,浓重的脂粉味让阿诚不禁打了个喷嚏。

毓澄说他的钱都放在相好的那里,阿诚面对到手的银子,实在没有就此罢手的道理,便硬着头皮跟来拿钱。

这一条胡同红灯高挂,艳丽勾人之外,更添了女儿家的缱绻。正是夜无边,乐无边。

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晃着手绢的女子扑上来,拉阿诚进去坐坐,叫声少爷你别害臊。阿诚全程抿着嘴,一言不发,脚下的步子越发快起来,只盼着能快些到。

毓澄看在眼里,坏水从脚底冒到脑门。

好容易到了倚澜院门口,阿诚松了口气。毓澄显得甚是恭敬,征询着阿诚的意见,

“小兄弟,你跟我上去拿还是我给你送下来?”

隔着一道墙传来的孟言浪语,让阿诚从脸红到脖子根儿。阿诚别过头,草草对着毓澄交代,

“你给我拿下来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快着点。”

“哎。”毓澄应着,逃似的钻进了勾栏。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阿诚自知上了毓澄的当,一咬牙一狠心,转身便进去找人。

他前脚刚落地,老鸨就迎了上来,笑得像朵花,

“这位爷面生呐,您是来看戏听曲还是来喝酒吃茶?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喜欢什么样儿的呀?”

阿诚不欲与她多缠,便道,

“我来找人。”

老鸨不气馁,多难伺候的客人她都见过,阿诚这么个生瓜蛋子,她可不怵,

“巧了,我们这儿多的就是人。您找哪位姑娘?我人头熟。”

“我找男的。”阿诚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花楼,猜测着毓澄可能在哪间屋子。

“哟,”老鸨拿团扇遮了遮唇,盯着阿诚,眼中多了几分玩味,“您好这口啊?男的,我们这儿还真没有。”

阿诚被她呛得面色一红,说话不由丢了几分底气,

“我找的是嫖客。”

听到这儿老鸨算是明白了,这位爷不是来找乐子的,是来找晦气的。她当下也失了耐心,摇着扇子往外赶人,

“你瞪大了眼睛瞧瞧,我这儿是窑子,不是警察厅。上我这儿来,只认钱不认人。你要是不叫姑娘就赶紧滚,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阿诚还想再说,就被两旁看场子的给架了出去。他理不直气不壮,也不好在别人地盘上动手,只好又退回门口,死等着毓澄出来。

 

夜色红纱灯影里慢慢变淡,胡同里高悬的灯一盏盏熄灭,阿诚背靠着粉墙,冲了个盹儿。他头猛一低,反而惊醒了自己。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街,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晃了晃神,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明楼早起的时候,正瞧见阿诚蹑手蹑脚地从外边回来。他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背上还沾了粉色的墙皮,一看就知道昨晚去哪儿了。

明楼觉得有趣,也不拆穿,把刚拉开的那道门缝又悄悄把关上,装作未醒的样子。

吃早饭的时候,明台问起了阿诚的事,

“阿诚哥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见他来吃饭?”

“你阿诚哥昨晚没睡好,正补觉呢,你别去吵他。”明楼叮嘱着明台,也不多做解释。

明台撇了撇嘴,他才不信明楼那套说辞。大哥一定知道些什么。

 

连明台都懂,在南城,只有明楼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不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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