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定南城(三)戏园子
3 戏园子
楼如海在前门大街的戏园子有个专座,他不经常来,但位子就是他的,谁都不能沾。他爱听戏,咿咿呀呀千回百转,也算半个票友,但碍于平日里帮会俗事缠身,甚少有空闲。不过每月初一十五,只要谭老板发请贴相邀,楼如海就必去捧个场子。
劝君留得三分面,一朝用得自宽心。这个道理,他懂。
今儿一挑戏园帘子楼如海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的专属位子上,有人。
楼如海踱过去,在旁边的位置上落了座,一撩长衫,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又把长衫下摆抖落齐整,慢悠悠地开口,
“劳烦您挪个地儿。”
那人一手托着茶碟,一手掀开茶碗盖,徐徐吹开上层浮沫,呷了一口滚茶,仿佛没听见楼如海的话似的,没半点起来的意思。倒是他身后的人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腰间的家伙。楼如海轻笑,这回是碰上硬茬了。世道是不太平,可在南城,他还是跺跺脚抖三抖,咳嗽一声土地颤的。
楼如海没吱声,他手下的人不能不出这个头。梁仲春嚷嚷道,
“这是楼大爷的座儿,识相的赶紧滚,爷既往不咎。”
对面眉清目秀的少年扑哧一声笑出来,放下了茶碗,眼里笑意深,凌厉也不浅,
“我敢来坐这个位子,必然是我能坐得稳的。”
这下楼如海明白了,这是冲他来的,要呛行。也是,这行想出头,最快的方法就是拿之前的老大开刀。白手起家,靠的是逞凶赌狠不要命,万一成了就能把千万人踩在脚底下,换谁谁不心动?这年头新人一茬接一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位置?
楼如海打量了一下那少年,只见他面若冠玉,眉似剑,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庭院里的芝兰玉树,举手投足带着深深刻在骨子里的端方,偏生了一双潮湿而多情的眼睛。
怎么看也不像能打扛揍的类型,楼如海心想。楼如海是街面上一点点混起来熬出头的,能走路那天就能打架,会说话哪天就会骂人,眼前这个少爷,他根本没当盘菜。
“咚!”的一声,楼如海手里揉着的铁核桃掉到了地上,趁着所有人低眸的空当,楼如海冲少年小腿踢去,少年不躲反进,腿骨一弹,直踹楼如海肚子。楼如海往旁边一闪,铁核桃出手,冲着少年面门砸去。只见少年袖中一把短刀滑出,袖口一甩,短刀入手,电光火石之间把铁核桃打得飞向戏院里的柱子,直直钉入台柱,入木三分。
楼如海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眼睛里带着笑意的杀气藏都藏不住。楼如海面对少年,头都不回地抽过梁仲春的手杖,劲力一甩虚点少年下盘。少年一脚踏住椅子,借着劲一个鹞子翻身,堪堪擦身避过手杖。楼如海并不收手,反而出手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猛,少年步步倒退,楼如海步步紧逼。
少年一个闪身,欺到自家佣人身边,楼如海手杖一扬,冲着少年喉头刺去。那少年哪里是肯吃亏的性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先一步掏枪指上了楼如海的脑袋。
最先慌了的,是梁仲春。
“你把枪放下!自古街面上打架不动火器,你这是坏规矩。”
楼如海收回拐杖,一抬手止住了梁仲春的话头,看着少年的眼神多了一丝挑衅,
“你敢拿枪指着我,你敢开枪吗?”
少年嘴角荡起一丝笑意,玩味地盯着楼如海的眼睛,向后拉了一下套筒,给枪上了膛。
梁仲春心里暗叫不好。
两人僵持着,少年也不开枪,楼如海也不服软。
刚才这阵动静惊动了戏院谭老板,从后台撩开帘儿一出来,这阵势把他腿肚子都吓软了。谭老板连滚带爬地跑下来给这两位打圆场,一路又作揖又点头哈腰的,这两位他谁都得罪不起。
“程少爷!哟,您瞧,这怎么话儿说的,都怪小的招待不周,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位爷是咱自家人,您、您先把这玩意儿收起来吧,当心走火。”谭老板一边说一边扯了扯少年的袖口,他不敢直接上手去拦,怕这位少爷一个手抖闹出人命来。
少年鼻子哼了一声,手肘一弯,收回枪退了膛。谭老板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
“多谢程少爷大恩大德。”
打谭老板出来,楼如海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一心琢磨着这位少爷来头够大的,以前戏班都央着他来,现在他来了还得给一个毛头小子挪位子。明明是自己被人下了脸面,反倒像是受了多大的恩赏。凭楼如海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是不受这个气的,
“得,这场子以后他罩着吧,我管不了了。”他说完迈腿就往外走。
楼如海这一走算要了谭老板的亲命了,只听扑通一声,楼如海应声回头,谭老板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楼大爷,您这不是要我死吗?南城谁不是仰仗您活着?小的这一戏班人全指着您张嘴吃饭,求您给个活路!” 谭老板说完,头哐哐往地上磕,血都快出来了。
楼如海瞥了一眼少年,那人依旧不动声色,沉稳得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水。楼如海倒不是不可怜谭老板,只不过在这行混,得立威信,什么都要得就是要不得心软。
“活路我给你,去,让他把位子给我腾下。”
谭老板一脸苦相,膝行两步,跪在少年面前,
“程少爷,您也瞧见了。求您老高抬贵手,成全小的这一回,以后您家的堂会我一个大子儿都不收!”
少年抬抬眼,
“我们家差你那三瓜俩枣么?”
谭老板暗暗叫苦,今天算是栽了,哄好一个得罪另一个,可偏生他哪个也开罪不起,索性心一横眼一闭冲着桌脚就要撞。
少年眼疾手快,抄起桌上折扇,一运力生生把人拦了下来,
“你这是何苦?要是传出去我为了看戏逼出人命,我爹得把我腿打折。也罢,这戏我不听了。谭老板,回见。”
谭老板一听少年提起他父亲,更是慌张,连滚带爬去求楼如海,
“楼大爷,您行行好!”
楼如海眼皮都没抬,倒是身后的梁仲春老大不痛快,上来就是一个窝心脚,
“你没长耳朵啊?他自己不听戏了,关我们爷什么事!”
少年摇摇头,径直向门外走去,神态自若,背影挺拔如松,好像根本没把楼如海放在眼里。这下倒让楼如海来了兴致,敢这样跟他叫板的人,许久没有了。
“在下楼如海,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程明灿。”
程明灿?不太耳熟。不过国民革命军第六集团军倒是有个姓程的军长,好像叫程潜还是什么来着,难不成这么凑巧,他就是军长的亲戚?
楼如海探询的目光看向谭老板,对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歪坐在地上大喘气。但多年血里火里来的直觉告诉楼如海,他可能惹上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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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诚哥之后会改名的。
整整齐齐,整整齐齐,整整齐齐。
先睡了,明天回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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