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凌李】久别重逢(八)他有什么好

 八  他有什么好

 

       你有没有一个瞬间,拼命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就好像在晚上六点的地铁国贸站,你挤开人潮人海发了疯地向前,不停拨开两边的人流,你跑着,飞快地穿梭,被撞疼了也浑然不觉,顾不上理会路人的抱歉,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李熏然的人生有两个这样的瞬间,一是一个月以后,那次让同时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的行动,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上次跟凌远去大学同学聚会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凌远的一句“爱人”,让韦天舒直接爆了粗口,李熏然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说了声你们聊,我先出去。前脚还没有迈出饭店,韦天舒冲着凌远的吼声就灌进了脑子,震得他耳膜都发疼。李熏然没回头,紧了紧皮衣,径直走出门外。

 

       “你爸妈知道吗?他爸妈呢?同性恋在咱们国家不合法,你想过以后怎么办没有?李熏然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不懂事,你也跟着犯浑?凌远啊凌远,这要让别人知道,你这院长还打算干吗?”

 

       凌远沉默,韦天舒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过,是他无解。他和李熏然都是公务员,李熏然帽子上顶的是法律,他手上攥的是人命,这些打根儿上起就决定了他们的关系活不到阳光下,法律、道德、舆论、父母,这些东西整日整夜像一块石头压在凌远心口,一刻也换不过来气。如今听韦天舒直接了当地挑明,他反而觉得松快了一点。

 

       “我知道,三牛,可我没得选。”

 

       韦天舒一听气都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凌远的领子把人推向墙面:

 

      “什么叫没得选?分手,拉黑,辞职,搬家,老死不见!”

 

       韦天舒手一松,凌远整个身体弹向墙壁,顺势抵住。韦天舒两手扶住凌远肩膀,掰正他,让他直视着自己:

 

       “凌远,我知道你心软,你说不出口,我可以去替你说。”

 

       “三牛,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韦天舒脸色铁青,鼻子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凌远。两人之间一片死寂,喧闹的饭店像事不关己的背景。

 

       韦天舒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塞到凌远手里,又借着火给自己点上,猛嘬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凌远,你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逃课去人艺看《茶馆》的话剧么?”

 

       “记得。还是我给你小子买的票。”

 

       “《茶馆》里常四爷说,我爱大清国,我怕它完了。我也想说,凌远,我是你兄弟,我知道你走到今天遭了多少罪,我怕你完了。”

 

       “我明白。”

 

       不可否认,韦天舒说的入情入理,又是设身处地为他打算,凌远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也正因为如此,听来才觉得字字如刀,句句戳肺管子。

 

       “这样吧,老凌,你先去我家,把事情想清楚,琢磨琢磨以后该怎么办,想好了再去见人家。李熏然好歹也是根正苗红祖国的大好青年,得给人家一个交代。”韦天舒打量着凌远,商量着开口。

 

       凌远点了点头,向着门外停车场过去。

 

       李熏然斜倚在车门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凌远过来立马直起身,探询的目光望向凌远。凌远抚平李熏然领带上的皱褶,拍拍他的肩:

 

       “熏然,我有些事需要一个人仔细想想,想好了我给你打电话。这样,你先回家,好好休息。”

 

       李熏然看着凌远的眼神亮了又灭,像暴雨之后空旷寂寥的荒原,沾染了满山遍野的湿气,欲言又止,只能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手里的车钥匙紧了又紧。

 

       片刻之后,李熏然猛地拉开车门上车,“砰”地一声把车门摔得震天响,挂档踩离合,快速倒出车位,接着一脚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车胎摩擦地面的噪音在安静的停车场显得分外刺耳,李熏然一眼都没有瞥后视镜里凌远渐渐模糊的身影,绝尘而去。

 

       韦天舒来开车恰好看到被喷了一脸汽车尾气的凌远,不由地吹了个口哨,顺势把胳膊搭到凌远肩上,冲他一挤眼:

 

       “够烈的啊。”

 

       凌远拂开韦天舒的爪子,冲着身后的人就是一肘:

 

       “还不都是你害的。”

 

       凌远在韦天舒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想,就被灌了一肚子啤酒,韦天舒喝多了直接躺在地上,凌远背靠着沙发坐着。两人聊大学,聊哪个教授最凶,聊病人,聊医改,聊天聊地,聊情人。

 

       凌远问韦天舒,李熏然这件事,如果把他换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会怎么样。韦天舒闭着眼睛懒懒地开口:

 

       “你都已经有准主意了,还问我干嘛?今儿看你在停车场和块望夫石似的,人都走出去二里地了,还回不过来神呢。话说李熏然有什么好?瞧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凌远不由莞尔,还真是,真别说,韦天舒对他的那点儿心思,门清。

 

       “没什么好的。平时不听话,爱使小性子,生气了跟你犯轴,事儿憋在心里碾碎了沤烂了也不开口,怕黑畏冷,还梗着脖子硬挺着,说起来真没什么好的。”

 

       凌远轻声笑了笑,又接着说,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分开。”

 

       “瞧你那点出息。”

 

       就这么和韦天舒插科打诨,凌远突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光,身心都放松,倦意从皮肤渗进骨头里,一夜好眠。

 

       第二天去医院又是一脑门子焦头烂额。有个艾滋病人需要做肝切除术,医院里没大夫愿意做。HIV会通过血液传染,外科医生动手术划破手又是家常便饭的事。手术刀锋利到削铁如泥,连皮肤和皮下金黄色的脂肪都能轻松割开,更不用提几层橡胶手套了。新人不敢用,上了年纪的主任医师又经不起长时间的高度精神紧绷,凌远盯着手术单子研究了一会儿,抬眼和护士长说:

 

       “去安排吧,我来做。”

 

        李熏然接到韦天舒电话的时候气还没消,加上韦天舒之前留给他的印象,更是火从心头起,没好气地问了句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韦天舒咳嗽了一声,犹豫着开口:

 

       “那个,凌远有点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凌远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

 

       “不,不是这事。凌远给艾滋病人做手术,不小心划破手,沾上了HIV阳性的血液。我自作主张和你说的,凌远他不知道。李熏然,你来医院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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