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靖】尊前是故乡（十二）魂归
十二 魂归
刚迈出内室的门槛，萧景琰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跟着身子便一软，直直地栽倒在了灵堂前。
再醒来的时候，萧景琰发现自己在躺在罗帐内，室内昏暗，加上刚清醒目力一时适应不了环境，他竟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只有一丝丝光透过厚厚的帘子从缝隙射进来，景琰挣扎着想起身，身子却不如从前轻便，如同有千斤铅块坠着，不停地将自己拉向深渊。
战英一直守着自家王爷，坐在旁边打盹，一听到王爷这边有响动立即醒了过来。掀开帘子见景琰想起身，连忙给景琰身后垫了两个靠枕，慢慢扶着他坐起来。景琰想出声询问，声带摩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战英见状又立马跑去端了水递将过来。景琰顺了两口水之后才勉强说出了话：
“什么时候了？”
战英知他言下之意，便回道：
“您前日在灵堂前晕过去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昨日蔺先生他…他下葬了。”
景琰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一切都还顺利么？”
“顺利，我怕您不放心，就跟着去了，全程我都盯着，什么事都没出。”
战英没有直视景琰的眼睛，接过他手里的青花细釉放到案桌上，背对着景琰回复。他不敢说昨天是慕羽为蔺晨打的幡。蔺晨无后，由最亲近的人打幡也在情理之中。但慕羽虽名为他未娶的妻子，可未经父母准许，未有媒妁之约，到底算不得蔺家人，本没有扛幡的资格。自己打幡，是她答应将蔺晨葬在琅琊山的条件。
蔺家息事宁人，不愿再生是非。对战英而言，王爷昏倒已是自顾不暇，发丧之日，让蔺先生一路走好才是要紧事。如今王爷醒来事已至此，再让他知晓也是徒惹伤怀，何必再提。
景琰精神不济，问过之后也不再多言，依旧躺下缓神，可再睡也是睡不着的了。景琰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见天亮，忍不住隔着幕帘问战英时辰，战英一看天色回道：
“寅时三刻，您醒了已有一个时辰了。”
“才一个时辰么？”景琰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战英。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在地上如秋霜似冬雪的月光和景琰轻轻的一声叹息。
“战英啊，我从来…从来没觉得，活着，这么漫长。”
战英听了眼眶一点点泛红，还好夜色中，阴影里，没人看到他眼里的闪动的水光。
“王爷，咱们回家吧。”
连续五天日路上奔波，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王府。从前读杜甫《可叹》，景琰是向来不屑什么白云苍狗的，总觉得是文人无所事事用来矫情的酸词。如今他懂了。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事无不有。
战英发现，打那天起，王爷就剥夺了自己笑的权利，也剥夺了自己哭的权利。战英觉得，可能在那天，王爷的魂魄就一起葬在那个晨起雾霭，暮起朔风的地方了。
但曾相见便相识，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认识你。
这一日是蔺晨的二七，要不是门外之人求见，战英是万万不愿在此刻去招惹景琰的。今天早些时候小厮进来通传此事，带了那人所呈的帖子给战英过目。战英只是粗略一扫，又抬眼去瞧府门外的人。隔着两三丈，战英又居高临下，并未看清来人。只见他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衣，头戴斗笠，斗笠上垂下一层不透光的黑纱，将面部遮了个严实。战英上下打量，来人也不见丝毫慌乱。战英便只当是他们这类隐逸之士避世已久，不愿与俗世之人有过多牵扯。心下又想着他所求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于是迈步向内，硬着头皮向景琰的房间走去。
战英敲了敲门，听到回应，推了门进去，回禀道：
“王爷，门口有自称佛门俗家弟子的人来，说自己会念超度往生经，知道王爷痛失挚友的悲苦，愿为王爷故友诵经祈福，让他早登极乐。”
景琰坐在堂内，手上拿着个和田玉的白玉冠，用指腹轻轻地摩挲，头也不抬，显得兴致缺缺：
“给他点钱打发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他。”
战英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外，不料一回身便撞上一个高大英武的身躯，一看正是刚才门外之人，怕惊扰了王爷，只得低声道：
“不是让你在门外等着么？怎么就进来了？”
那人也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绕过他向里走去，到景琰房门口时，整个身子斜靠在半打开的门扉上，抱着胳膊看向景琰，语带笑意，出声是四月的和煦暖阳：
“王爷当真不想见我么？我可是想王爷想得紧呢。”
景琰闻声瞬间僵直，手一抖，拿着的玉冠垂直下落，坠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但景琰顾不上去捡。他呆在原地，想站起来却感觉四肢瘫软，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眼角水汽氤氲，终究难以自控地聚集成了大颗大颗的泪滴。等到他终于站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竟抖得不成样子。
他顺着那人看向他的目光久久地回望着门外人，笑中带泪。
你终究是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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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作了这么大死能这么算了吗！当然不能！
我替景琰宝宝头一个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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