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203) 安贫

聊两句闲天哈,第三卷开始以后看的人又少了一点,原因我也知道。这个时期确实是有它不同于战时的沉重感,而为了不太压抑我也在找一个分寸。这部分不会花大篇幅来写政治,应该更倾向于对楼诚生活的平实描述。都说少时夫妻老来伴,这部分主要写俩人互相搀扶相互支撑过日子吧。


203 安贫

梁仲春大清早出门倒便盆,门刚开,两团没看清是什么的黑影就顺着倒了进来,吓得梁仲春手一抖,差点扔出去便盆。

看清是明楼之后,梁仲春更是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手还算稳。

“您这是,跟我们家门口坐了一夜?”梁仲春将信将疑地问着。

明楼缓了一下,撑着地想站起来,阿诚连忙搭了把手。

“土地登记处的还没来你们家呢吧?”明楼顾不上管别的,直接问了。

“没呢,但我听说了。”一听明楼是为这事来的,梁仲春也轻松不起来了。

“账算清楚了吗?”

梁仲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都皱成了一团。

“清楚是清楚,可……”

“拿来看看吧。”明楼口气不容回绝。

 

梁仲春把一箱子的账本抱出来,厨房那边生起了炊烟。叮咣五四晨起的做饭声中,明楼和阿诚眉头紧锁地飞快看账本。

“要不先吃点饭?”梁仲春朝餐桌比划了比划,邀着这二位。

“好。”见明楼还埋头在账本里,阿诚先应了下来。

餐桌上就他们三人,梁仲春老婆早早就避开了。梁仲春吃不下去,干脆就看着明楼和阿诚如同嚼蜡地填饱肚子。

“您打算怎么办?”梁仲春试探着明楼的口风。

“能上交的话就上交,实在上交不了的话再说吧。”明楼也不藏着掖着,呼噜顺了一大口豆浆,语气没有波澜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早饭。

“上交?”梁仲春重复这两个字时下巴快掉下来,他以为明楼有什么高招呢,等了半天等来个上交?

梁仲春又气又急,筷子往桌上一拍腾地站了起来,

“您跟我说上交?那堆东西可是我脑袋别到裤腰上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挨着别人吐沫星子一个一个大子伸手进油锅捞出来的!您跟我说上交?!”

明楼看着头上顶着个开水壶一样冒白气的梁仲春,也放下了筷子,反问到,

“那你想怎么样?”

“我?”梁仲春拔了高调,“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是个跛脚,交了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明楼瞥到桌边靠着的拐杖,口气也软了许多,

“审查已经开始了,土改势在必行。既然都有风声说要交了,说明只是迟早和主动被动的事。”

自己上交能争取个主动,真要等到被没收,事情还是这么个事情,可后果就不是这个后果了。

“嫂子娘家那边还有什么亲戚吗?能给亲戚分点就分点。”阿诚打着圆场,也叫梁仲春不那么心疼。

“我这……唉呀!”梁仲春痛心疾首,直翻着白眼望天,几乎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明楼叫梁仲春喝点豆浆顺顺气,梁仲春把头一偏,斜靠在椅子上,一下下地抚着胸脯。

“我那份儿也可以由你处理,但你得真的舍得了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明楼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意味深长。

“要了我亲命喽!”梁仲春长吁短叹的,别过眼去不忍心再看那一箱子宝贝。

 

回家路上,阿诚有点忧心地问明楼,

“你说,梁仲春能听劝吗?”

“梁仲春风向转得快。万不得已的话,他自个上赶着就交了,用不着别人说。提前知会一声就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难受两天就过去了。”明楼突然想起来还来得及没问阿诚昨天出去的事,“对了,跟你父亲聊得怎么样?”

阿诚也记起来还有这么回事,

“哦。我爹还是要先回湖南,但他说主席在北京也给他安排了个住处,等那边稳定了就搬来。”阿诚摸出来钥匙,“钥匙给我了,说我得空了就过去住住。”

明楼看着那把钥匙,心里安稳了一点,

“等老爷子过来,我跟你去看他。”

 

安生日子是什么样,阿诚过了一个多月才有感觉。半夜不会被炮声惊醒,出门也不用带枪,每天不用再疑神疑鬼地注意着周围的人,就连买菜的钱也正常了许多,人民币一分两分就够了,没有人背着一麻袋的钱去买火柴。

起初街上没了路障,阿诚还觉得别扭,摆了十多年的东西说撤就撤了,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阿诚把电台上交了,滴滴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有时候半夜枕着胳膊,空落落的,好像还能幻听到嘟嘟的发报声。

日复一日的平静着,什么事都没有,阿诚长久以来吊着的心,终于能缓缓地回落。

交电台那天,组织跟他长谈过一次,询问他未来的打算,问他考不考虑继续潜伏,成为新中国暗中的守卫者。阿诚没有接受这个邀请,他笑容很淡,说希望成为大海中最不起眼的一滴水。

组织同意了他的申请,对他以往的工作做出肯定,并公开了他的党员身份。

他可以做个正常人了,阿诚想。没有人会再因他而死了。

 

北京的秋天好得令人心醉,也是明楼最喜欢的季节。头一次读《故都的秋》,明楼就觉得郁达夫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哪里比得了秋天的北京,没有什么时节比得了北京的秋天。

明楼最爱深秋,比初秋冷冽肃杀,走在路上一定要裹紧风衣。深秋颜色不如初秋层次多,但浓到深处,自有金黄浅红难以比肩的艳烈。落叶都干枯了,风一卷,打在身上都发脆。一脚踩上去都是争先恐后碎开的声音,那一瞬间让人心情愉悦。许多小孩跑跑跳跳地专挑枯叶堆踩,乐此不疲。

明家院子里有棵槐树,不到秋天就开始零零落落地往下飘槐花。又白又嫩的花蕊,明楼也不去扫,就由它堆积着,厚厚地铺了一层又一层。

阿诚偶尔拿布兜一些,包元宵或者酿酒。于曼丽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学。

 

天冷到快该生火了。这天早上吃饭时,饭桌上没看见于曼丽。明楼刚要问,就听明台突然跟两个哥哥汇报,

“曼丽有了。”

‘有了’这两个字,在明楼刚睡醒的脑子里还无法转换成一个具体的事,他顺嘴接了一句,什么有了?

明台无奈地看着明楼,阿诚没工夫搭理那个没睡醒的人,问明台话时眼里都是细碎而惊异的光,

“几个月了?”

“刚一个月多一点。”明台认真而有些腼腆地回答到,筷子靠在碗边上,来回地拨弄着。

明楼终于从对话中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干咳了一声遮了遮尴尬,大喜过望之余还有一点担心,

“曼丽有什么需要的就说,一会儿你把早饭给她端到房里去。对了,你抽空跟她去医院也看一下,问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明台全都是是是地应下,扒拉完碗里那一点粥,端着吃的回屋了。

 

土地交公开始的第一天,明楼就去交了。他去的时候登记处里冷冷清清的,倒是门外挤了一堆探头探脑的人。明楼是头一个来的,登记处的人见他进去,又是让座又是倒水的。

明楼把地契和房契铺到桌上,一张张地登记核对。

“林场的地契不用交,这个后来跟上头敲定过。你这个私有林场,以及火柴厂和造纸厂,都属于民族工业,不在土地改革的范围内。”

‘私有’这两个字,明楼听着像是有个喇叭在他耳边大喊似的。明楼沉稳而迅速地做出了决断,

“那麻烦你跟我说一下应该交到哪里,我一会儿去。”

明楼来之前就想好了,他要上交一切‘私有’的东西。工作人员裁好条子给他写了个地址,又继续审核。

“店铺也不归我们管。”工作人员挑出其中几张,又道,“不过妓院和赌场是违法的,要取缔了。”

明楼一个个记下,等都登记完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明楼后背上出了一背的汗。

 

拎着瘪的包从登记处出来,已经晌午了,围着的人不减反增。见明楼出来,纷纷好奇地往上凑。

“咋样?两手空空的就出来了?没给你点啥?”

“里面人怎么说的,耕地要交,牛和爬犁交不交啊?”

“我看你包进去的时候鼓鼓囊囊的,交了多少啊这是?啧啧,你说你图什么?”

 

周围人吵吵嚷嚷的,一个问题出来就有七嘴八舌的讨论和回答,顿时也不用明楼说话了。明楼挤开人群往外走,听到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

“你后悔吗?”

明楼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人不可貌相,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反倒有可能是个腰缠万贯的土财主。

明楼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日头,声音也轻,

“这是我自己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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