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七十九)不悔

解锁新剧情。


79 不悔

“什么时候了?”阿诚拉住明楼问到。

“十二点半,你烧了三天,可算醒了。”明楼松了口气,找了件大氅给阿诚披好,“饿不饿?想吃什么?”

“白粥就行。”阿诚也不与明楼见外。

“行,厨房有熬得的。”明楼又把汤婆子灌上热水,给阿诚塞到被子里,“放到膝盖上捂着,不是太烫的话别拿开。”

“知道了。”阿诚答应着,让明楼放心。

 

不多时,明楼就端着托盘侧身进来。阿诚靠在一摞叠得齐整的棉被上出神。

明楼心揪着,叹道,

“烧得都涣散了,眼神空空的。”

阿诚回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扶着汤婆子,总觉得热热的。

明楼这次没给他机会推脱,拿勺子舀了白粥送到阿诚嘴边,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委屈吗?”

热泪在阿诚眼眶里滚了几遭,他未语,眼圈先红了。

在警备司令部的牢房,他未曾害怕;在雨中长跪时,他不觉无望;在宪兵队和南田周旋,他没有胆颤。偏偏是在暖和的家里,在软和的床上,在如此夜里,被明楼一句话,击垮了他的全部防线。

温声细语地让他丢盔弃甲,不费一兵一卒让他溃不成军。

明诚微微低头,一滴泪悄然坠落,跌进勺子里。他颤抖着找回自己的声音,几次哽住,最终从震动的胸腔里挤出一句话,

“亦余心之所善兮。”

九死不悔。

明楼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心疼得几乎端不住手中的碗。在这大夜里,他二人孤灯对坐,无处话凄凉。

阿诚和明台不一样,他极为克制、隐忍。所以当这样的人口中艰难却又坚定地吐出的那句“不悔”时,才让人觉得,他竟已自苦到了如此地步。

明楼没问阿诚后不后悔,他问他,委不委屈。

见阿诚答非所问,明楼就知道了。

委屈吗?必定是委屈的。

后悔吗?从未。

明楼并不指望从阿诚口中听到那个让他安心的答案,那是假话。诚,乃表里如一;诚,乃言行一致。他的阿诚,从来不会和他说假话。明楼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向他倒一倒心里的苦水,哪怕和他哭一场,大闹一场,吵一场,哭得声嘶力竭,闹得撒泼打滚,吵得面红耳赤。

可阿诚没有。

他只是落了一滴泪,轻轻地说了声,不悔。

四两重于千斤,压在明楼心上,窒得他心口发紧,喘不过气来。

这个阿诚,让他心疼。

“来,把粥喝了。”明楼又舀了一勺粘稠的白粥,唤着阿诚。

阿诚听话,喝完粥又喝了药。苦到连明楼闻着都皱眉的黑汤子,阿诚一口气便灌了下去。没有要清水漱口,也没有讨糖吃,乖顺地躺回了被子里。

明楼看了,忍不住跟着眼睛泛红。他轻轻拍了拍被子,转过头去。

 

接下来的日子,阿诚足不出户地静养。也是明楼为了避免他再出头,招惹事端。帮里上下有梁仲春打理,得了明楼指示,对一众皆好生安抚,从中协调。眼下这个情形,若是再有人跳出来死咬着阿诚不放,拿着帮规家法逼明楼砸碎阿诚一双膝盖骨,明楼可真是无力招架了。

也许是跟着明楼喝了不少骨头汤的缘故,明台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又加上经历了一些事,人也越发稳重下来。明楼一直忙着照顾阿诚,猛然回头之时,却发现另一个弟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些少年的青涩感。

“大哥!”明台从门口推着一辆自行车进来,兴冲冲地跟明楼炫耀。

明楼都懒得问,准是王天风买的。

“骑骑就给人送回去,听着没?”明楼敲了一下明台脑壳。

明台欠王天风这么多,怕是还不起。

“知道了。”明台吃瘪,不乐意地努了努嘴。见阿诚出来,明台又找着了新的玩伴,忙向阿诚邀约,

“阿诚哥,今天下午学戏,我拉着你去吧?”

“可别,我怕摔死。”阿诚赶紧止住明台的念头。

“没事,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跳车,绝对没问题。”明台信誓旦旦。

“我还是走着吧。”阿诚绕开明台,想要出门。

“哎阿诚哥!”明台一踢洋车脚撑,追上阿诚,“走着多慢呀,来,我带你。”

阿诚既好笑又无奈,回头征询明楼意见,

“那我?”

“去吧,你要是不应了他,他能缠你一下午。”明楼摇头轻笑。

“走嘞!大哥万岁!”明台欢呼。

明楼看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感慨。

大清都没了,哪还有什么万岁。

 

腿好的差不多之后,明楼就把帮里的事接了过来,假手于人日子久了,难免底下不生异心。正赶上月初,刚好去各家铺子转转,也算是打个招呼,有个新气象。

明楼特意把戏班所在的梨园留到最后,想着完事了直接接上阿诚,两人一块回家。

阿诚学的是程派大青衣,端正、严肃、工整,与他本人极为贴合。阿诚这株芝兰,只要稍加修剪便能移栽于庭院,玉霜先生见了,也是赞的。所以才肯破了例,收阿诚为徒。

天近黄昏,戏班有晚场,后台正是热闹的时候。明楼去了,一路上碰到不少作揖问好的,明楼一一回过。

程先生正在勾脸,阿诚和一个小姑娘在一旁恭敬地看着。阿诚见明楼甚是欣喜,却也不敢抢在师父前说话。

“程先生一向可好?”明楼主动问好。

程玉霜停下画蛾眉的手,冲镜中人一笑,幽妩之至,

“托大爷的福,一向周全。”程玉霜杏眸微转,颦笑颜展,目光掠过阿诚,又停到了明楼身上,“这孩子也是极好的。”

明楼瞥了阿诚一眼,笑意浮上眉梢,想替阿诚讨玉霜先生一个口彩,

“哪里好?”

程玉霜知道明楼明知故问,眼波一扫,也伶牙俐齿起来,

“命好。”

“先生说笑了。”明楼配合地轻笑。

“我说真话,你却当我玩笑。我唱戏文,你们又个个作了真,哎哟。”程玉霜嗔着,后台的气氛倒是轻快了许多。若不是明楼,在后台,没人敢与他玩笑的。

“生就一副好模样好嗓子,是老天爷赏饭;又得楼大爷庇护,学艺梨园,占尽地利;偏偏孩子自己争气,另有出路,不必指着这个挣饭吃。沾得三分烟火气,却免流落烟花间。这桩桩件件,哪一遭不是命好?”程玉霜细细说来,说到最后竟叹了一声。

明楼被逗得开怀,又把程玉霜抬他的话奉还,

“要说命最好的一桩,还是得程先生青眼,收他入室。”

“瞧瞧,又给我戴高帽不是?”程玉霜也被哄得开心,异彩之色流露于眉痕。

“给孩子们带了些吃的用的,叫人抬来了。等您散了戏亲自发。”明楼将一个首饰匣子不着痕迹地放到梳妆台上。

程玉霜瞥了一眼,就手打开,看到那晃得人眼花的珠翠头面时,还是愣了一愣。阿诚身边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更是看得惊了。小姑娘朱唇微启,直到程玉霜合上盖子才回过神来。

“楼大爷真是折煞我了。”程玉霜道。

明楼星目一转,瞟了瞟阿诚,对着镜子里顾盼生姿的青衣笑道,

“您费心。”

 

阿诚将明楼领到园子里的专座上,转身又回后台侍候。路过上场门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双手拽了拽他。

“师姐?”阿诚叫着面前人,虽年纪比他小,可入行比他早了好几年,如今差不多已唱出头了。

“刚才那位爷,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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