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定南城(七十五)捞人
我前段时间出了点事,一些我自己可以处理、但需要时间让它过去的事,所以没有更新。更多的也没啥好说的了,一如既往。
75 捞人
梁仲春去警备司令部捞阿诚,正赶上大卡车整车整车地将烟土运回来,车灯一照,晃得梁仲春眼花。
张荫梧从车上下来,一身戎装,眉梢眼角都噙了无限得色与笑意,意气风发。
机不可失,梁仲春赶忙迎上去,给张荫梧点了根烟。
火光跃动,映照在张荫梧的脸庞上,平添了一层舒心。烟圈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开,张荫梧背靠车门,大大咧咧地斜倚着。
所为何事,二人都心知肚明,放与不放,全在他一句话。
“明楼让你来的?”张荫梧眯着眼看向梁仲春。
“不是。”梁仲春连个磕绊都没打,“是我自己要来的。”
全城的人都知道明楼大义灭亲,梁仲春就算再想救阿诚,也不能打出明家的旗号来。
张荫梧哼笑出声,拍了拍梁仲春的肩,目似鹰隼,在夜里分外亮。张荫梧不动声色,走了两步,在梁仲春身后停住。明明背对背,梁仲春却觉得自己被尖锐的目光剥得无处遁形,
“做下人的,还是本分些好。你说呢?”
头顶乌云聚集,厚厚的一大团,连绵数里,不见天色。梁仲春和明诚走在街上,步伐越快。
刚才审讯室的气压,不知比现在低多少。当时张荫梧一脸无可无不可,玩着手里的钥匙,等着梁仲春做决定,
“放了他,我跟明楼就两清了。”
张荫梧瞥了一眼形容枯槁的明诚,又看向梁仲春。明诚从刑讯架上抬起头,竟是说不出的凄惶与苍老。
梁仲春眉头皱得更深,指尖动了两下,又蜷了起来。
他不是替明楼来的,没资格代表明家答应什么。可他若此刻跺跺脚一撒手,阿诚这条命怕是就交代在这儿了。好歹朝夕相处过一段时日,他狠不下这个心。
明楼其人,雷霆万钧。他金口既开,万没有自食其言的道理。眼下救人不光是要打明楼的脸,还要借他筋断骨折攒下的人情做交易,梁仲春实在开不了口。
张荫梧见他犹豫不决,手里钥匙转得哗啦啦响,一举一动无不催促着梁仲春,
“要不你先回去讨个准主意?”
夜长梦多。这事要是问了,就铁定不成了。
梁仲春身体先于脑子作出反应,快一步拦住了张荫梧,道,
“不用不用,麻烦您把铐子打开,我这就接阿诚兄弟走。”
张荫梧吹了声口哨,轻松愉悦。
“谢谢。”阿诚喉头干涩,嘴唇蠕动,勉强发出两个音节。
暴雨将至,满城凄风。梁仲春神色郁结,眉头皱成一团乱麻,像热锅上的蚂蚁,
“哎,祖宗哎,别谢我了,先想想回家怎么进门吧。”
一道闪电劈下,惨白惨白的光将北平照了个透亮。
薄被在明楼身上搭着,他躺着,毫无睡意。突然的一阵敲门声,夹杂在雷声里,让人几乎觉得产生了幻觉。
阿香先一步跑去开了门,瞧见神情灰败的梁仲春和阿诚后,愣了一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人让进来。
明楼在她身后,无声地走出来,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碑,无形的威压让阿香下意识地回了回头。
“去吧。”明楼吩咐阿香。阿香点头,就要走。明楼又发话,
“把门关上。”
阿香面色为难,嗫喏道,
“可是大爷——”外面还站着两个人呢。
明楼目光似利剑,直直穿过那道将他们分隔成两个世界的沉重木门,口吻不容置疑,
“我知道。”
“就要下雨了——”阿香指了指天,小心翼翼地提醒着明楼。
“我说了我知道!”明楼一瞬间怒气极盛,疾言厉色,声音盖过当空炸开的闷雷。万马奔,惊雷涌,天地动,都不及他此刻来得更为如雷贯耳。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阿诚站在门外,远远地望着明楼,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戒急用忍。这是他走之前明楼特意嘱咐的,他未有一刻敢忘。
阿诚撩开长衫下摆,缓缓跪下,膝头触地的一刻,暴雨如注。
雨点密密匝匝地落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大有将北平淹没吞噬之势。明家的门在阿诚眼前,一点点关闭。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睫毛上,阻挡了视线。阿诚合上眼帘,任大雨狂浪猛流般砸下,脊背挺得笔直。
北平许多年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梁仲春硬着头皮推开门进来。阿诚没什么好说的,他还有诸多的事情未交代。明楼眼皮未抬就知道梁仲春是干什么来了,脸色愈冷,揶揄梁仲春,
“长本事了。”
梁仲春冷汗涔涔,弓着腰道,
“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梁、大、爷?”明楼一字一顿,锐利的双眸扫射着梁仲春。
梁仲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咬咬牙,闭了嘴。
看来明楼什么都知道了。
明楼在南城手眼通天,一半是因为耳目众多,另一半就是他心较比干多一窍,机敏过人。以梁仲春的身份地位,威逼或利诱使张荫梧放人纯属无稽之谈。别说梁仲春,下至明楼,上至老蒋,外至日本人,张荫梧想不给谁面子就不给谁面子,他要是放人,只能有一个原因。
他想放。
想放背后的根节先不必说,张荫梧对着梁仲春,肯定有明面上的理由,而这理由不外乎两个字:人情。
所以梁仲春为救阿诚,肯定把他明楼卖了。
出息大发了。
明台穿过雨帘从卧房跑了出来,直扑大门。阿香在身后追着,慢了两步没跟上,眼看着刚够门杠高的明台费力地将大门打开。
看到阿诚的一霎,明台眼中写满了震惊、不可思议和疑问,他回头望向厅内正坐的明楼。
明楼从未在明台身上,见过这般冷的目光。
阿香赶过去,拦腰抱住小少爷就往回跑。明台剧烈地挣扎着,有一种出离于他年纪之外的愤怒。
“你放开我!放开!滚!”明台双脚乱踢腾,阿香力气拧不过明台,只能把他放下。
明台得了自由,撒腿冲向大门,扯着湿淋淋的阿诚让他起来,
“走,你跟我回家。”
阿诚岿然不动,仿佛终年不化的积雪。他沉静如月色的目光看着明台,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他膝下聚集了一洼水,冰冷刺骨。明台踩在那滩水里,以他全部的气力死命地拉扯着阿诚,边拉边喊,似乎在跟明楼示威,
“不怕,你跟我走,谁都不怕。”
阿诚的大手握住明台小手,冰凉的手掌收到一丝暖意,
“我是自愿的。”
“你骗人!你说谎!”明台紧紧盯着阿诚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半点可称之为破绽的东西。可他失败了,阿诚的眼里,只有安定不迫,像除夕夜哄他入睡那般,满眼一池柔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明台眼泪掉在地上,和着雨水,一起奔流,冲刷着北平城。他哭起来像被雨打风吹败的残花,满地零落花瓣,让人手足无措的心疼。明台摇摇头,声音低低的,
“没有,你从来都没有骗过我。”
全城暴雨疾风,全城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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