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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定南城(六十五)双手奉上

全员亲情向,民国日常,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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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双手奉上

“我来。”

明楼曾经认为像山一样的人,那么傲慢肆意、目中无人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脆弱的一刻。他心中长风呼啸凛冽,远甚于屋外数九隆冬,把他的心撕扯得生疼。世上最不愿意看王天风低头的,莫过于明楼。他同他争执,一如他们往常那般,

“我是他大哥,我来。”

王天风一反常态,没有寸步不让地驳明楼。他面色不带悲戚,有一种知所往、无所惧的从容。巨大的从容里,隐藏着由于对所知甚清、所以超脱于理智之外的平静。他试图用他的无力打动明楼,

“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你还要同我争吗?”

明楼抓住王天风的胳膊,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自己终究还是,抢了疯子太多吗?

王天风笑得温柔,看着明台强忍泪水小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他忍不住开口,

“听话,闭上眼。”

明台听话,依言闭眼。他合上眼帘的一瞬,一颗豆大的泪水顺着他的睫毛直坠向地面。

珍珠落地,溅开八瓣水花,和尘土混在一起,零落成泥。

与此同时,王天风笔直的身躯跪下,如泰山崩塌。

陵谷沧桑,东海扬尘,都不及这一刻来得缓慢又漫长。

明楼心口一滞,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孔武没想到王天风真的会跪得如此干脆利落,不由惊异得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想看个真切。

孔武起身,执枪的手不觉稍微偏了偏。明楼虽难过,却一直没放弃解救明台的打算。王天风这一跪,调虎离山,已为他争取了最佳时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不管是为了薄冰上的一副铁骨,还是那滴无声开花的眼泪。

间不容发,明楼伸手捞住王天风腰后的枪,趁孔武错神的间隙果断开火。孔武见机极快,条件反射抬起枪口,开枪先后与明楼相差不过毫厘。王天风几乎在明楼拔枪的同时就有所感应,单手将搓衣板一滑,隔着桌子直打向孔武。他团身滚地,一把扑下凳子上的明台,躲到了柱子后面。

连续的两声击发响在耳畔,王天风下意识拿手遮住明台的眼睛。

一声沉闷,一声爆裂。

接着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一切重归寂静。

王天风抱起明台,站到明楼身后,看向门外潮水一般涌入的人。

小喽啰们手无寸铁,看着地上那摊殷红的血,一时不知是进是退。明楼不语,拉动枪栓上膛。

神佛不挡。

 

一出得门来,明台便哭了,泪顺着衣服留到王天风颈窝里,热热的,烫得他心口疼。明台啜泣,说话断断续续的,压得明楼也快掉下泪来,

“大、大哥,对不、对不起。”

明楼想摸摸他的小脑袋,抬手又想起自己刚杀过人的满手血腥,只能堪堪收回。明楼望着明台,微微敛眸,那双澄澈无邪的眼睛让他无地自容。他动了动嘴皮,没发出声,他从未觉得,说一句话竟会如此艰难。

“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照顾好你。”明楼哽咽。

明台的泪似乎是天上飘的雪花,不断落下,看不到尽头。王天风用围巾给他沾了沾,轻声道,

“别哭了,再把脸冻着。”

明台拿手背胡乱地蹭了蹭,抹干水痕。

他不想再让王天风担心,王天风不想他哭,他就不哭。

王天风细致地裹好明台,示意郭骑云先抱走。

漫天大雪,王天风和明楼站在风中,像两棵柏树,屹然参天两千尺。

“我不怪你。”王天风开口,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释然却又不留情,“但如果换我,我会做得更好。”

明楼沉默,任那些风雪降临到他身上。王天风没说错,若两人对调,他现在会说出的话,恐怕只重不轻。

“明台先到我那里住几天。”王天风抛下一句话,就迈开步子去追郭骑云的背影。

明楼在原地立了许久,久到眼睫毛上都冻上了冰晶,整个人都变成雪人。

王天风原谅他,他无法原谅自己。

 

屋子里暖融融的,明台还是进门前那身装扮,裹得只露出眼睛。家里的下人都忙成一团,比过年还乱。

毕竟过年的时候,只伺候一个祖宗就行了。

明台一来,王天风变得比以往还难缠,左右都不合他心意。下人端来洗脸水,王天风嫌烫了,

“他刚让风吹过,你再拿热水一激,这脸还不废了?”

下人又兑了些凉的,王天风试了试水温才把毛巾浸进去,拧得半湿不干,给明台擦脸。明台一动不动,由着王天风动作,他的手碰到一个潮潮的东西。

是王天风膝盖前那块外裤。

王天风的毛巾擦到明台眼睑,他又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王天风有多骄傲,他是见过的。

“怎么又哭了?嗯?”王天风手忙脚乱地擦掉,可眼泪还是不断线地冒出来,越聚越多,像坏掉的水龙头。

明台扯着嗓子哭喊出来,声嘶力竭,积压的情绪全部爆发,几乎要把嗓子喊哑。

“你!你先去换裤子!”

王天风深吸一口气,扔下毛巾回房。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孩子呢?

 

那边厢逐渐安静了下来,王天风打发下人去照看明台,果然没有他,一切就很快能顺顺利利地消停下来。

泡脚的水还热着,向外腾着蒸汽。王天风挽起裤腿,将腿搁进去。

自始至终,他只要把自己一个人照顾周全就好了。

王天风低头,让蒸汽扑到他脸上一些。

吱扭一声,门开了,闪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王天风抬头,有些讶异,

“你怎么来了?”

明台看着他微红的膝盖,伸手覆上去,一片冰凉。明台将两只手都放到王天风膝盖上,想把他捂热一点。

王天风大手叠住他的小手,只觉得心里安稳。

“对不起。”明台声音低低的,还带着鼻音,瓮声瓮气的。

“我是自愿的,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王天风拇指轻轻摩挲着明台指尖,听不出情绪。

“对不起。”明台坚持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做错的是坏人,你没做错。”王天风解释着,想让明台心里好受一点。他不希望用这点负罪感来捆住明台,更害怕明台对他好是被负罪感捆住。

“对不起。”明台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削减他的不安。

王天风揉揉他的头,终究无奈地叹息出来,

“那不如这样,等我老了,你对我好一点?”

明台郑重地点点头,许下他对王天风的诺言。

“好。”

 

是夜。

王天风已经躺下,明台还不肯睡,坐起来给他捶打筋络。

他这辈子,受过无数伤,重至性命难保,轻至跌打损伤,没一回像这样轻,也没一回有人为他捶腿、为他掉泪。

王天风眼睛一热,伸手遮住了双眼。

明台见他如此,手脚放轻了些,悄悄问他,

“睡不着吗?”

“嗯。”王天风不敢多说一个字,怕声音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那我给你唱个摇篮曲吧。”明台说完,不等王天风点头就轻声哼了起来。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轻,调动听,摇篮轻摆动啊。我的宝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王天风人生甚少有一晚,睡的地方可以称之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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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王老师,喜欢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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