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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定南城(六十一)大烟

全员亲情向,民国日常,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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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大烟

梁仲春铁青着脸紧跟在明楼身后,追随着明楼的脚步,带着即将喷发的怒气沉默着,如同一座火山。

他们爷们儿用汗血拼出来的一方天地,岂是凭谁轻飘飘一句话能让出来的。就算明楼肯让,也未必有人敢坐。

何三叔和田五是什么东西,也打起了他们的主意。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两块料团吧团吧捏在一起都不是明楼的对手,还想坐南城大爷的位置?

呸!

梁仲春狠狠地向旁边啐了一口,心头的怒火没有得到丝毫的消解,脚下步子越发快了起来。那个在街面上挨揍起家,打架不要命的地狱恶鬼,又重新附到了梁仲春身上。

谁要他不好活,他就要谁死。

比之于梁仲春被戗行的愤怒,明楼显得平静了很多。风平浪静之下,深埋着忧虑和不安。

主事们不拉他下水是不可能的。何三叔和田五一老一蠢,开烟馆所涉繁杂,政界、军界、地盘、码头,处处是关卡,人人是瘟神,那两人根本应付不来。明楼答应了不挡帮会的财路,可人心隔肚皮,主事们哪敢确信明楼不在背后动手脚。与其放着明楼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会炸的雷,不如拉他下水。大家都是两腿一脚泥,出了事谁也跑不了。

既然明楼油盐不进,那帮人自然免不了要在明诚、明台身上动心思。

明楼口口声声说禁烟,若是他弟弟染上了烟瘾,又当如何?明楼不敢细想。他沦为笑柄受人摆布事小,这个家怕是要就此完了。

思虑及此,明楼把明诚、明台喊来,郑重其事地给二人上弦,

“你们俩最近放学马上回家,不许在外面吃饭,还有明台,不能买零嘴。”明楼说着,把一块深褐色的膏体递给二人,“这个东西,看清楚了,不能尝,一丁点也不行。谁要是敢碰,我亲手打断他的腿。”

明台接过膏体闻了闻,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明诚从明台手里接过来,碾了一点残末,在指尖轻嗅着。他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向明楼,明楼点了点头。

看来他猜对了。

“你读过书,知道这事的重要性,我把明台交给你了。”明楼目光如山海,仿佛世上的山谷深海皆汇聚于此,朔风掠过高岗,河流奔腾汹涌,万年的日升月落在他眼里不过一刻。

都不过现在这一刻。

“好,我答应大哥,我在明台在。”明诚摸着明台的头顶,定定地回望着明楼。

“记着,如果有人给你们这东西,不要同他吵,也不要多说。记住那人的样貌,回来告诉我。”明楼嘱咐着,胸中块垒难浇。

 

明台沾了一手焦油,在水管下借着水流冲了半天,抬脸问阿诚,

“阿诚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刚才明楼的表情能吃人,明台被慑住了,不敢多问。现在实在好奇,绷不住来问阿诚。明诚不知道该如何跟明台解释,他思索着,只听明台又问,

“是烟吗?”

明诚摇了摇头,找了个更确切的答案,

“不是烟,是毒。”

明台不解,颇为奇怪,想了想明楼的举止行为,似乎又明白了几分,

“吃了会死人吗?所以大哥才怕我们被人哄着吃下去?”

“会死人。不光你会死,我和大哥也会死的。”明诚认真地说着,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真得不能再真的话。

明台是明楼和他的命根子,明台出事,他们会死的。

明台默默记下,脸上不复往日孩童的无邪笑意。他难过,他害怕大哥和阿诚哥死掉,他憎恨这个在手上半天也洗不干净的东西。明台拿起肥皂反复揉搓着,他忽然觉得,手上沾着的东西,好像人血。

 

收到父亲的回信时,相距明诚发电报的时间约摸过了半个多月。电报比他的去信更简短,只有两个字:洗儿。

应该指的是苏轼的《洗儿戏作》。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明诚盯着那两个字,几乎要把这张纸盯个洞出来。

无灾无难。

明诚反复咀嚼着这首诗的含义。父亲并没有明言走还是留,只是希望自己安然无恙。那也就是说,如果北平安全的话,自己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北平了?

揣测至此,明诚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又为自己的情绪转变而微微惊异。明明程家才是自己的家,程潜才是自己亲爹,为什么在收到《洗儿》的时候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难道他内心一直潜藏着对于明家的眷恋和不舍吗?

程家还是明家,阿诚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程明灿可以,可他早就已经不是程明灿了。

 

明诚回家时天早黑了,明台背对着门站在厅内,身姿笔直。明台甚少这样乖巧,尤其是在明楼面前。 明诚的心开始狂跳,生怕他出去的这一时半刻明台出了什么岔子。

他关上门,走到明楼身前刚打算询问,就看见明楼拿着一块黑色的固体,在手中掂来掂去。明诚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悄无声息地扶住桌子,强迫自己坐下。

“哪来的?”明诚定了定神,以极其严厉的口吻质问着明台。他几乎是耗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直接吼出来,全没了往日的温和。明楼动了动唇,想要开口。明诚高喝一声打断,

“我问他没问你!”

“同学给的。”明台声音又轻又短促,像是一只小耗子溜过街,生怕被阿诚抓住尾巴。

明诚从明楼手里夺过那块黑膏,扬了扬,并没有就此放过明台的打算,

“哪个同学?家住哪?这是什么?”

明台不愿报出同学姓名,担心大哥和阿诚哥找去,只能先避过那个问题,

“他说、说这叫巧克力。”

明诚半信半疑,将固体凑近,放到鼻子前。

一股牛奶和说不出名字的甜香钻进鼻孔,甚是好闻,倒像是西方食物特有的那种甜腻。明诚将固体掰开,一小块一小块地检查着,看里面有没有夹东西。

出乎意料,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正常得让明诚觉得不可思议。

巧合,这只是巧合。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他的手脚出卖了他——它们在颤抖。明诚越想控制却抖得越厉害,全身脱力,似乎哪里也不是自己的。明诚嘴唇发白,抖动了几次想说话,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明楼挥挥手,示意明台先回房去,自己站起来,抚着阿诚深弓起的脊背,在他头顶轻声呢喃,

“别怕,没事,别怕。”

“我不怕我自己,我就是怕明台——”阿诚略带哽咽,将脸埋在双手里,不愿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我给你的担子太重了。”明楼自责着,仍旧一下下地拍着阿诚,像对瑟瑟发抖的猫那样,宽大的手掌安抚着,从后颈一路顺到尾。

“你知道吗?大哥,我从来没有一瞬间那么害怕过。”阿诚双眼泛红,水光映在眼中,更让人止不住地跟着揪心难过。

“我懂,因为在你进门的前一刻,我与你一样害怕。”明楼低声答着,伴随着一声轻得几乎抓不住的叹息。

某个时刻,你曾是我,而我也曾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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