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金

【楼诚】定南城(三十八)明器

收账的剧情告一段落,进入下一剧情。


38 明器

“大哥,那过于‘仁’的反面是什么?”

“你也练武。你来说说什么是武?”明楼饶有兴致。

“锄强扶弱,打抱不平?”阿诚吃不准自己的回答。

“那是后人强加给武的正义,不是武本身。”明楼站起身,走到窗前关上窗户,连同一树蝉鸣也都关了出去,才道,“止戈为武。止戈是习武的唯一目的。打谁,打到何种程度,何时收手,这四个字都交代得再明白不过。”

明楼又想起了汪芙蕖。他认同汪芙蕖所讲的大部分道理,除了两个字:低头。这个问题上,师徒出现了人生最大的分歧,也最终导致了二人分道扬镳。

明楼性刚,早知要低头,又何必习武?

仁武仁武,仁与武缺一不可,武凭一身艺,仁靠一颗心。阿诚心善,仁多于武,最多是累己,多加调教便好。而汪芙蕖强把“怕”说成“让”,给自己戴了顶“仁”的高帽,实则是无心于国事。

连心都没了,低低头又何妨?

如此月夜,也不由得明楼忆起旧事。说起旧事,明楼又要嘱咐阿诚两句,

“跟樊玄黎往来不宜太过密切,小心被盯上。”

 

明楼口中那个可能盯梢的人,正坐在自己房中,对镜梳头。汪芙蕖一死,汪家上下人心不稳,汪曼春一时找不到得力的人,自己又是重孝在身,不能出门会客,免不了觉得束手束脚。樊家这条线,她没想好要怎么用,甚至连该不该动她都不太确定。

不过有一点汪曼春很确定:程少爷没死。

汪芙蕖的初衷是赚点赏钱花花,至于日本人、国军,以及之后雪崩似的引出来的诸多事件,实在不是汪芙蕖能预料到的。

这樊玄黎敢冒死去让人送这个信,连他亲爹都不顾忌,可见也是个难啃的骨头。南田那边,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汪曼春不想早早惊动,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这个线,还是要放长一点。

 

第二天一早,教头刘还的那笔银子就到了明家。明楼喝茶看报纸,让阿诚看着点数。阿诚正盯着,就见梁仲春满面春风地从门外进来,手里挎着一个篮子。

明楼知道梁仲春好事登门,笑得清朗,冲梁仲春一拱手,

“给梁大爷道喜!”

梁仲春正要掀开蓝布,给明楼拿红皮鸡蛋,一听明楼这话连忙摆手,

“不敢不敢,全凭楼大爷照拂,接生婆都跟我说了。回头满月的时候,我让婆子抱来孩子您瞧瞧。”

“行,那我可就等着了。”明楼接过梁仲春的鸡蛋,剥开吃了一个,又招呼阿诚过来。

阿诚刚好腾出手,便走了过来,笑着给梁仲春道贺。明楼顺了口茶,把鸡蛋咽下去,问梁仲春的近况,

“还忙得过来吗?要不要再多放你几天假?”

“我老丈杆子和丈母娘也来了,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这里里外外一大家子人,我还真走不开。这样,您再缓我五天,到时候我一准回来。”梁仲春看似是抱怨,语气却是甜过蜜。

明楼看着梁仲春这模样,心里替他高兴,也没忘了帮里的事,

“那成,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月的月贡,你从帮里挑个兄弟替你去收吧。”

梁仲春眼珠一转,瞬间领会了明楼的意图,亲昵地拍了拍阿诚的肩,一把揽住阿诚将他推到明楼面前,

“这不就是现成的么?”

明楼点点头,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梁仲春笑出声来,转头对阿诚道,

“阿诚兄弟,那就辛苦你了。”

阿诚点头说好。

 

出得院子,梁仲春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心里五味杂陈。明楼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为别的,只为这规矩最大的得益人就是明楼自己。只要梁仲春还在帮里,他就不会放任任何人越过梁仲春、踩着梁仲春上去,这是规矩的好处。所以梁仲春敢放着胆子请假,也没担心自己的位置。这是喜。

忧的是,眼下看来,明楼是有意扶持阿诚的。明楼架了梯子,梁仲春只能顺梯下,把收月贡的差事让给阿诚。这一放,也不知何时再收回来。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梁仲春就一阵肉痛。

 

阿诚抱着账本,一目十行地扫着账面,耳听得明楼说话了,

“我把账房先生打发到铺子里了,以后咱家的账,你来管。”

阿诚一时间有些愣怔,

“啊?”

“啊什么啊,”明楼拿账本轻拍了一下阿诚后脑勺,“上次打赌说,我要是把账要回来,你就听凭我差遣的,怎么?忘了?”

阿诚撇了撇嘴,倒没辞了这个差事,

“大哥这算盘打得好,一分钱没花,家里白白多了一个账房先生,我看这位置呀,不如让给大哥来坐。”

“哟呵,敢开你大哥玩笑了?胆肥了,跟谁学的?”明楼抬脚,作势要踹。阿诚忙抱着账本跳走,留下一句,

“跟谁学谁!”

明楼不禁摇摇头,这才几天,阿诚就已经和明台一样,让自己惯得没大没小的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养孩子的料。


上午。 

明楼手里拿着一个金花扁镯,翻来覆去地看,眉宇间忧虑重重。这镯子三分之一是浓得如远山青黛一样化都化不开的翠,绿得淡雅,却又如墨般沉静。余下的部分是细腻通透的白,白得水润,似乎是凝住了天边的一团云,又将冬日的雾气全数封存了起来。这青山与云雾间,缠绕着金丝盘成的花,花像绿藻间漂浮的浮萍,又似天上观音座下染了佛光的莲。

可明楼注意的,全不是刚才那些,而是这镯子上若有似无的一点土黄色。拿鼻子一闻,土腥再加上泛潮的一点霉味,更让明楼确认了想法。

“明器?”

当铺掌柜的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头上的汗涔涔地冒出来,声音极轻地跟明楼说,

“这要只是明器也不敢跑来扰您清静,您也知道,当铺这行,少不了跟地下的东西打交道。关键、关键是这次事太大了,我……我做不了主哇。”

明楼关上门,给掌柜的倒了口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掌柜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脸色苦过黄连,哪还有坐的心,伏在明楼耳边低声跟明楼把事情经过交待了一通。掌柜的唉声叹气,眼泪都要掉下来。

明楼听罢惊得站了起来,袖子扫到茶杯,哗啦一声砸到地上,他却像没听见似的,鹰似的盯着掌柜的,眼睛里火光冲天。他一字一顿道,

“你确定?”

“十成的话我不敢说,九成九我还是敢拍胸脯的。我在这行当里五十年,眼力如何您心里和明镜似的。要不是这事真有鼻子有眼的,我哪敢来找您呐!”掌柜的顿足拊掌,又气又无奈,只盼望明楼赶紧给他拿个主意。

明楼脑子里像有一窝蜂轰然炸开,炸得他神智涣散,手脚冰凉。掌柜的和他透露的事,远不是一个人、一支军队、乃至一方势力能管的。

刚才掌柜的那番话,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一件事,一件即便在五千年的历史中都会被单独拎出来钉在耻辱柱上受无数后人唾骂的事。

东陵被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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